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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临海经常做一个梦。
梦中他行走在翠绿植物组成的迷宫中,无论怎样走都找不到出口,天很蓝,白云漂浮,却安静的听不见其他声音,城堡在迷宫的外面,他向着城堡的方向走,却只能愈行愈远。
这是当年在纯白地界朝圣的最后关头的经历,董临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复梦见这一场景,明明和这比起来更加让他印象深刻的情节有很多很多:时之迷宫中和小女孩桐桐听叔叔给鹿小姐讲故事,玩偶之家里走廊上和潘神的战斗,雪原虫迹里的废土景象,巨树之巅的城市和站台,信息高速公路上的绝妙景致……虽然董临海仔细回想起时都会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这些难道不比迷宫更加迷人吗?
他没有给任何人说起这个梦,离开纯白地界已经有一年半了,馄饨分裂者小队的大家都生活的很美满,蔺航之和夏琼云住在深圳,大概再过不久就会结婚,而崔左荆和哥住在一起,也在董征的公司工作。
董临海曾悄悄问过董征,爸爸是不是知道点了什么,董征默认了,董临海松了口气,看来他预想中那种打断腿的情节不会发生了。
而他也如愿上了警校,虽然最开始爹妈因为他的私改志愿而生气了一阵,后来也释然了,他们不清楚董临海到底怎么突然想着这一出的,但如果是他真正喜欢且认真考量过,两人也不会真正阻拦。
家业自有董征来继承,董临海完全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有纯白地界的经验,董临海在警校的成绩毫无悬念的数一数二,他读的刑侦专业,上课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很多血呼呲拉的现场视频,在同学们吐得满脸菜色晚上做恶梦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甚至还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故意使坏挑起大米饭问舍友:“你看这像不像尸体上生的蛆?”
当然最后他被舍友群殴了。
虽然他高考成绩一言难尽算是压线进的学校,但挨不住表现非常优异,大二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摸.枪,在很多同学跃跃欲试的时候,董临海就已经用一系列的熟练动作让老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将沉甸甸的枪械握在手中,哪怕最微小的金属零件都在掌控之中,就好像它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这是董临海久违的感觉,让他几近沉迷的感觉。
大二开始前的暑假,他被带着参加了一场慈善画展,中途觉得无聊就跑去了其他地方乱逛,也不知道逛到了美术馆的哪个角落。在走廊上董临海看到了一幅画,画中是森林的一角,色调相当梦幻,构图和光影都很有灵气,董临海不禁停住脚步,他看着那画,心中兀自生出了一抹熟悉和悸动。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在旁边,看上去是个学生,董临海知道这场画展也有美院的老师和学生参加,便向她问道:“请问这是你的画吗?”
那女生看向他的眼神董临海很熟悉,曾经有无数女孩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和董征,她们第一眼看到的他们的身价和背后象征的财富,这种眼神一下子让董临海对画作者的好奇打消了不少。
“是的。”那女孩回答道,声线甚至都因为激动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董临海点点头,他后退一步整体地看了下,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和悸动愈发强烈。
是什么呢?
“我想买它,出个价吧。”
董临海花了三千块买下了那幅画,知道了作画的女孩名叫谈秋雨,她说她还有很多这种类型的画在画室里可以发给他看,由此交换了联系方式。
画展结束,一家人坐车回家,开车的是董征,董毅和苏岱君在后排,董临海坐在副驾驶,董征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画,脸色微微变了下,问道:“从哪儿买的?”
“一个美院学生,好看吧?”董临海将画展示给董征。
董征仔细打量,眯了下眼,问道:“那个女生是不是叫谈秋雨?”
董临海惊了:“诶?你怎么知道?”
董征没有回答,他正视前方,发动了车子,但脸颊的轮廓由于咬紧牙关而更加坚硬。
董临海回家后将这幅画挂在了床头,睡前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画,越看却觉得越不对劲。
似乎缺少了一些更加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董临海想不明白,他分明应该不懂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能说上来一些。
这天晚上,董临海又做了那个梦,他现在迷宫中,无论怎样走都走不出去。
谈秋雨又联系了他几次,董临海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女孩,态度也冷冰冰的,但他越这样对方就越热情。
某一天董征说要他的手机用一下午晚上,董临海就把手机给了他,后来他到约定好的酒店去找了董征和崔左荆拿回了手机,两人明显有事情瞒着他,但既然不愿意告诉,董临海也就没有追问。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听到过谈秋雨的消息。
董临海仍然时不时做那个梦,醒来后想念还在纯白地界的叔叔、傅哲、艾伦和莉莲,他不知道还有没有重新相遇的那天,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大家能过的幸福,就都很好了。
那幅画一直挂在他床头,在大二的寒假,董临海从学校里回家,到了卧室再度看见它时,却陡然觉得突兀。
他把画摘下来,塞进床底,就如同忘记忘记画的主人那样,将它慢慢遗忘了。
警校里女生很少,放眼望去全都是和他一样的大老爷们,董临海过得可谓清心寡欲,不过寒暑假他回到家里不可避免地跟着父母参加一些社交活动,认识些女孩子,但一直都没有喜欢的。
他也非常想谈恋爱,特别是每次和董征崔左荆出门玩的时候都能感受到接连不断的暴击,无奈只能有羡慕的份儿。
“你喜欢什么样的?”见董临海强掩着脸上的落寞,崔左荆问他,董征正在不远处的KFC甜品店里买冰淇淋。
董临海想了想,道:“该文静的时候能文静,该活泼的时候也能活泼,嗯……不要娇滴滴的,要自立自强,最好再有点艺术细胞吧。”
崔左荆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他笑了下,道:“你这要求有点太苛刻了吧?”
董临海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有点,看缘分吧,反正我还小,不着急。”
崔左荆沉默了,半晌,他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事情,轻轻舒了口气,拍拍他肩膀,道:“我觉得很快就会遇到的。”
“说什么呢?”董征拿着冰淇淋过来,崔左荆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笑道,“没事,某人少年思.春罢了。”
董临海又做了这个梦。
迷宫似乎永无出路,他兜兜转转都无法走出,四周阒寂无声,天光明亮却看不见太阳,董临海走啊走啊,他以为自己会像之前的许多次那样,在迷失中醒来。
但一只猫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它浑身毛发雪白,耳朵和鼻子是鲜嫩的粉色,而眼睛如漂亮的琥珀,其中纹路像是装有星球。
“叔叔?”董临海瞪大眼睛,猫看了他一眼,扭身跑走,董临海飞奔着跟上,他转过数道岔口,最终跟着白猫冲出了迷宫,但却不是从城堡所在的方向。
他是从迷宫的侧方出来的,前方不远处是一座站台,空空如也,董临海过去等了会儿,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汽笛声,列车缓缓驶入车站。
白猫不见踪影,董临海没能寻到,只能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重新启动,沿着不知通往何方的铁轨驶向远方。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董临海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似乎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他可以确定这里是神的后花园,他坐着的是无尽列车,每次他们都要乘坐这辆车从一个区域前往下一个区域。
但他为什么会梦见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还如此的熟悉?
梦中时间的流逝变得难以察觉,董临海只觉一晃眼列车便再度停下,他下了车,看到一片茂盛的森林,而一年多的梦中可望不可即的城堡就在森林的后面。
白猫又不知从哪儿出现,在林中小径的入口处等待着他,董临海刚一走过去,白猫就扭身跑走了。他在入口处找到了两个玩具小人,那看起来是两兄弟,身材圆得像两个球一样。
董临海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他将小人放回原处,沿着小径走进森林。
林中有残落的纸片,红白黑三色,他走了许久,逐渐听到了潺潺水声,掀开前方低垂的枝叶,看到一条小溪,溪流中夹带着点点银白色的碎屑,像是跌落的星辰。
纯白地界和他印象中的好像不一样了。
水到他大腿处,董临海淌过湍急的溪水,碎屑沾到他身上,却没有发生任何异样。
上岸后董临海继续沿着小径向前,他走啊走,逐渐走出了森林。
董临海终于近距离看到了那他梦中可望不可即的城堡,当年朝圣的最后关头他在战斗中受了伤昏迷,被董征带着继续前行,没能亲眼见到和皇后的决战,等到醒来时,就已经是在icu了。
花园里空无一人,董临海沿着城堡的轮廓向前走,随着每一步的落下,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冥冥之中的预感是那样清晰。
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
他终于绕过城堡,到了迷宫的正前方,看到了一棵树。
那是一颗相当繁茂的树,浓绿的枝叶投下清凉的树荫,树下摆放着长桌,一个女孩坐在桌前,她穿着浅色的休闲服,亚麻色的长卷发皮在身后,端着茶杯的手上戴着红宝石戒指。白猫跳到她膝头。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董临海的心狂跳起来,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
那是他念过喊过无数次的名字,如今却想不出究竟是哪两个字。
董临海向前又走了几步,他迫切地想要靠得近些,再近些。
白猫轻轻喵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不速之客的到来,那女孩身形顿了下,她将茶杯放下,转头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