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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每次我吹口琴,你都很喜欢的,现在野子说你也很喜欢,还跟着唱歌呢!”喻兰川温和地说,心里有点急,她难道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野子胡说的!”田橙下意识地说,唯恐自己拒绝得不坚定,让他会错了意,但她忽然明白过来,脸一下子就红了:“你让我坐在这里,是要吹口琴给我听?”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喻兰川理所当然地说,看着田橙的样子忽然也明白了什么,啼笑皆非,也有点脸红,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傻丫头,你想到哪儿去了!”
毕竟才是个二十一岁的小伙子,感情上一直也很纯洁,喻兰川忍不住觉得好笑,又有点不好意思,把田橙按坐在他的衣服上,让她靠着树坐下。
田橙这次没有抗拒,依然很警惕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如果他挨着自己坐下来,自己是不是该推开他?
喻兰川没有坐下来,他深深地看了田橙一眼,转到了树后。
悠扬的口琴声响了起来,月光明亮,打麦场空旷的空地上,像洒了一层银光似的,远处有虫儿鸣叫的声音。
“……月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轻轻唱,月色多美好,心儿更爽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不知不觉地,伴随着琴声,田橙就轻轻地唱了起来。
“……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田橙的头忽然就剧烈地痛了起来。
麦垛儿堆得高高的,四周充满了新鲜麦草的香味,远处蛙声和近处的蝉声高高低低地交汇在一起。
月光如水如霜,田橙倚着大树,嘴里嚼着几粒刚打下来的麦粒,小麦的浆汁在她的牙齿间迸开,一股子鲜甜的味道。
天气是真的热极了,没有一丝丝风,蚊虫绕着人嗡嗡地响,田橙心里忽然就烦躁得不行,看看天,觉得这天气怕是要下雨。
音乐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悠长而婉转,随着琴声,夜色似乎都清凉了些。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水面映着银色月光……”
一曲终了,音乐旋律一转,换成了重归苏莲托的旋律。
这些旋律都是田橙熟悉的,伴着她无数的课外时光,那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时间,一边写作业,一边跟着小舅听音乐,黑胶唱片轻轻地转动,优美的旋律环绕在屋里,手边放着姥姥端来的桔子汁。
吹的人没有疲累,不停地变换着曲子,唱的人也入了迷,不去想这琴声从哪里来的,短暂地沉浸在这美好里。
云彩移动着,月亮明了又暗,似乎起风了。
田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跟她一起看守打麦场的菜墩娘摇醒了她:“橙子,看这天气,像是要下雨了,咱得跟支书说一声,可不能把麦子拍在雨地里。”
田橙举目四望,除了菜墩娘,只有月光和麦草垛,刚才的琴声只是梦吧?
她摇了摇头:“好,我去找支书!”
菜墩娘把她按坐下来:“你守着,我去找支书,我刚给娃儿喂了奶出来,就觉得这天气不对劲……”
说着话,她已经走远了。
田橙回想方才的情景,还有几分糊涂,刚才的琴声,究竟是真的还是梦境?
这时候,树后的虫鸣声忽然就停止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田橙站起来,抓起旁边用来扬场的木锹,警惕地看着树后。
喻兰川慢慢地从树后转了出来,他笑了笑,皎白的月光下,他的牙齿很白,眼睛很亮。
“橙子,你歌唱得真好听。”
菜墩娘是过了一会儿才回来的,支书说了,这天气没事,下不起来,让她不要一惊一乍的。
看着田橙一个人发呆,菜墩娘就有点不高兴,抱怨着:“怎么是你一个人看场啊,菜墩哭得不行,我拜托喻干部来替我顶一会儿,他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田橙笑了笑:“没有,他说话算数的,看见你来他才走的。”
菜墩娘这才放了心,挨着田橙坐下,絮絮叨叨地说些琐事,菜墩爹懒得不行,田家老三也不勤快啦之类的话,田橙听她说着,心里却是回想着刚才那些歌曲,手在膝上无意识地打着拍子。
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田橙睁开眼睛,喻兰川单膝跪在她的面前,默不作声地,担忧地看着她。
田橙的头还在疼,虚弱地笑了笑,注视着他。
喻兰川的眉毛很浓,眼睛很亮,月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映得他五官深邃,轮廓分明,嗯,他真的很帅。
是的,她全都想起来了,去年夏天的时候,她代替三叔来看麦场,菜墩娘替菜墩爹看麦场,菜墩娘没来,她一个无聊坐着,喻兰川在树后吹口琴……
后来,她干活儿的时候,拣柴禾的时候,就经常能遇到他,有时看不见他的人,也能听到他的口琴声,那些悠扬婉转的旋律,让她在挨了奶奶和姑姑的打之后,能短暂地开心一会儿。
再后来……
“我的歌词本呢?”
田橙忽然伸手,喻兰川看着她笑了,心有灵犀地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塑料皮笔记本递给她。
口琴和笔记本,这两样东西他一直随身带着,就是想着,说不定她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这是一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不算大,塑料封面上印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字样,里面每隔几十页,就有一幅祖国山水图的夹页。
田橙翻开笔记本,熟悉的字迹扑入眼帘。
一页一页地翻着,北国之春,丽达之歌,山楂树,重归苏莲托,哎哟妈妈,美丽的哈瓦那……
这些字迹有她自己的,也有喻兰川的,这是两人共同的秘密,共同拥有的财富,那些个挨了打又饿着肚子的夜晚,田橙躲在被窝里,翻着笔记本,虽然看不见,却清楚地知道,哪一页里面,是哪一首歌,每一首歌的旋律,她都烂熟于心。
手指抚过每一页纸,清冷的月光下,田橙的目光忽然凝滞,又快速翻了几页:“这几页纸呢,为什么没有了?”
喻兰川跟着看过去,目光疑惑:“不是你撕去了吗,还在笔记本上给我放了这个。”
他摊开手,手心里是一只小小的红色的塑料发夹,这是他买给她的,她最喜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