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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进入尾声的时候,王胜男身上大片的淤青总算是消了。向来怕热的她,也终于敢在学校脱掉校服的外套了。王胜男生来就肤色很白,后来大概是不爱运动,喜欢宅在家里的缘故,就变得更白了,甚至有些近乎苍白。她皮肤很好,到了青春期,依旧细腻光滑,没有一颗痘痘,这是她作为女生,唯一骄傲的地方。
早上跑完了操回到教室,一大半的学生都脱掉了外套。张昊的胳膊和王胜男的挨在一起,衬得王胜男更白了。王胜男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在看看自己握起拳头骨节都不大突出的手,笑了。想起前几天语文老师讲《庖丁解牛》里的“批大郤,导大窾”一句,说人和牛一样,都是有骨节的,张昊却盯着王胜男的手,偷偷地笑着说道:“你的手可没有”。
“你发什么呆呢?”上课铃已经响了,王胜男却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老师进来了也没有发觉。张昊用胳膊碰了碰王胜男的胳膊,他的体温比王胜男高一些,从胳膊传过来的温度,一直烧到了王胜男的脸上。
放学回家,王胜男背着鼓得几乎拉不上拉链的书包,挤上了公交车。一只胳膊上搭着校服,手上拿着一本语文必背课文的小册子,另一只手抓着椅背。眼前看着的是《春江花月夜》,心里却还想着《庖丁解牛》。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下车的时候,总会蹭到她高高鼓出来的书包,虽然只有一个人抱怨了一句,王胜男还是立刻红了脸,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左右离下车还远,自己被挤在这里也动弹不得,王胜男索性把书包摘了下来,放在了脚边。
早上妈妈开车送她,明明只需要十分钟,到了晚上赶上高峰期,这十分钟的路,总要堵上半个多小时。王胜男习惯在车上背课文,不是因为多么热爱学习,连零碎的时间都不肯放过,而是为了晚上能够准时在十二点半之前睡觉。不过她向来喜欢背古文,那些一开始读都读不懂的文字,一遍一遍地念下来,最终背诵出来的时候,总能品出一种厚重的美感。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王胜男小声地念着,微微眯着眼睛,想象着春江花月夜的美景,忽然身后就有一个人贴了上来。那人的鼻息喷在了王胜男的耳后,让她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胜男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没法忍受身后半米之内有人呼吸。平时在公交车上,虽然人多,但有书包隔着,倒也不觉得不自在。今天把书包放在了脚下,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个毛病来。
王胜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倔强的向后梳着,长相非常普通,普通到你盯着他看也记不住的那种。大叔冲王胜男笑了笑,那是一种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笑容,王胜男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适,但也没有多想,大概刚刚人太多,大叔也不是故意的吧。这样想着,王胜男下意识地也笑了笑,随后又转过了头。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王胜男念了没几句,就又感到了异样。似乎有人用什么东西顶着她的屁股。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王胜男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后的异物却上下活动起来。大约一分钟之后,王胜男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首先出现的,是恶心感。她张了张嘴,干呕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转身吗?她拼命地搜寻着不久之前的记忆,想要看看大叔是什么样的长相,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不是个变态啊。如果转身的话,要说些什么呢?王胜男从小就害怕在众人面前说话,更别提今天这样的情景了。要骂他吗?可是我连骂人都不会啊。
王胜男越想越绝望,眼睛已经湿了,却习惯性地仰起头,咬着嘴唇,不肯让眼泪落下来。车上人很多,她试着往旁边挪了挪,身边的中年男人立刻皱了皱眉,像是不满王胜男侵占了他的空间。这一点细微的挪动,并没有让身后的大叔停下,他的频率反而越来越快,在王胜男的眼泪掉下来之前,身后的异物抖动了几下,随后就离开了。
王胜男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小册子,生怕让旁边的人看出异样来。她悄悄地伸手摸了摸,裤子上留下了一滩白色的粘稠的液体。她咬着牙,从兜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正好面前的阿姨要下车,王胜男坐了下来,把书包抱在怀里,无声地落下了眼泪。
“你好没用”,王胜男在心里埋怨着自己,“被人打了不会还手,被人欺负了连骂一句都不敢,这么没用,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啊?”王胜男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念的次数多了,好像就真成了自己的错。
“可是我也不漂亮啊,为什么是我?”王胜男将自己从上到下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头发是高高梳起的马尾辫,连刘海都没有,脸还是那张大饼脸,身上的T恤上还印着卡通图案,肥大的校裤看不出半点轮廓,就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丑陋的高中女生。“为什么是我?”
回到家里,王胜男丢下书包,冲进卫生间洗手,洗了很久,久到妈妈抱怨她浪费水。吃完了饭,王胜男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才小声地哭了出来。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因为一年前,堂哥喝醉了对她动手动脚,她告诉了妈妈,妈妈让她别乱说,堂哥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