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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一月一日晚。秋田县家中,我默默坐在一户建的院子走廊上,风铃在潮湿寒冷中发出暗哑的碎声,积雪冷光映得孤单伫立的篮球架像空空荡荡的残骸一具,黑黝黝的天空,湿漉漉夹杂着雨水的雪片不断落下。
我一动不动,充耳不闻摆在手旁的黑色电话,重复发出固执的呼叫声。
不能发展下去。我狠着心想,双手撑额试图再次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身处玫瑰蜂蜜漩涡中的我舍不得放开他,热情高涨亲吻一番,然后呢?智商降低导致精神力没能在大脑皮层记录下后续供我回忆。这太离谱,太失控。
我挽住膝盖,坐地困缩,心中悔恨莫及。
静静卧在地板上的电话仍然在不依不饶地叫我。固执的人……
三井激烈铮铮的话,隔着时空也能栩栩生动地传过来,仿佛他再次鲜明横亘在我面前立誓:“别说喝醉了这种借口!小泽!你如果一时无法接受,这没关系,我爱你!我给你时间绝不勉强你!你会亲口承认明明爱我,愿意戴上戒指和我相互亲吻发誓,你会的!”
太自信的人。
我苦笑。把脑袋埋在手掌里。他爱我。我只感到沉重如山,呼吸艰涩,还开始害怕——我怕自己再度昏了头作出可怕决定。
不!我肯定无法回馈他的情深。那就,请不要再沉迷虚构不可能的未来,不要陷下去了,三井。
把心一狠不再接听来自神奈川那个号码电话的我,站起。从房间里拖出那个黑色羽织和服承载着三井滚烫未来遐想的礼物盒子,再从脖子上取下他圣诞节送我的项链,放进去。那个时候,他衡量我的指围,是打算订制另一样套在我手指上,代表人们最忠诚誓约的东西。
我不能收。一切遮蔽掩饰已经如雪光消融,真相浮出水面,很美,瑰丽的玫瑰色,传说中珍贵的爱?真那么好为什么会被时间淘汰?据说,因为不纯的质地太多——即使纯粹真爱也会有影响精神稳定的一系列负面因素伴随,比如离别之伤,求不得之苦……这真爱太伤精神。
相较诱惑又伤神的爱,当然星辰大海的旅途更好!我还未开启其他探索,怎么能容许自己陷落在第一个低维度世界?就为了沉溺短暂的吉光片羽?
我怔怔看着打算寄出去还给三井的物品,思绪飘忽,他的温度和气息好像还身边,我记得,是自己一开始贪婪索取吻了他。
再也不会那么失控。我可以抵御爱情的吸引,只在这里留两年,痛快完成任务,切割与他的爱情关系,让一切,回到正轨。
在冰冷的空气中我深深吐出一口气,直面已经提醒了我十六个小时的精神感应:
----提醒,本二维世界主题创造发生偏移,热血青春运动变为爱情,是否认可偏移修改主题?
不认可。
还有一段时间我就要载出本二维世界,卷入恋爱关系届时对他会更残忍。我不认可修改主题为爱情。
我毅然回馈提示道,这是青春热血主题故事。我会调整好,拿最高积分。
但思绪,忍不住又回溯到这一最终决定作出的十六个小时之前,一月一日的清晨。
熨贴而舒适是我的第一个感觉。意识渐渐清晰,我察觉自己蜷在床上,有条手臂从身后紧紧搂着我的腰,几乎将我按嵌在他肩膀胸膛环内。哦,看来我又当了三井一晚上的抱枕。我无所谓地想-—微抬眼,床侧窗前,长方形的大型玻璃鱼缸里,赤红金鱼在一线晨光下悠然摆尾,这条是小寿,银白红点的是小泽,亲昵的两尾鱼……等等!昨晚!
脑子里一个片段刷地击中了我。是玻璃的倒映——昨晚?我和三井从床上激情翻滚而下,我抵着他,他的背,我的手掌,肆意紧紧挤贴撑着冰冷的玻璃,鱼缸折射的水光像一面巨大幽暗的镜子,我,在干什么?!
我蓦地睁大眼,警觉自己的唇舌都破了,而这不是关键——我记得滚烫肌肤互相厮磨紧贴,我,还有紧紧缠抱的人,为什么连一件t恤都没穿?以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来看,这不太对头!
现在也没有穿——
什么?!
新感到的系统提示让我惊悚地一骨碌爬来起来,不敢置信。爱情主题?不,我只是用爱情感受剂协助表演动情唱出初恋的歌!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我记得高温的玫瑰葡萄甜香,我口干舌燥疯狂渴望压榨掠夺甘霖—-那其实,莫非是……我不敢回头去查看他的唇。而昨晚回公寓后的记忆,除了闪现的几个片段,一片空白。
系统不依不饶继续提醒我。
修改主题?这和做错了补考有什么区别?
忙着应付精神力感应提示的我,忽然感到背后新动静----三井起身,从背后紧紧搂住了我。“小泽----”他的唇摩挲着我的耳垂,“小泽,我爱你,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我瞬间血往脑门直涌,瞳孔放大。
——新创造世界主题发生偏移,热血青春运动已变为爱情。
搂着我的这条胳膊,也可以说明问题……我……做了传说中的亲吻。我吻了他,还咬了。再看自己身上的痕迹……已经可以活灵活现地推断出一些抵死纠缠的动作。意识到离谱疯狂的事确凿在昨夜发生,我脸色又红又白感觉呆滞不知道怎么办,活像卧室窗前大鱼缸里,一条张嘴呆呆浮着的金鱼。
一无所知的三井他还搂着我,不过瘾般触吻着我的后颈,沿着一路向下----我一个激灵,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将身体古怪的感觉全力压下,伸手一把捉住那双抚摸的手。
“小泽?”
我转过身,看着他黑亮专注且燃烧着火苗的眼睛----突然之间脑子又呈现空白,准备说的话硬生生堵在喉咙口。
“小泽。”三井看我表情大变,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忙忙伸臂,手指扣住我的五指,“小泽,我们只是做了正常爱侣会做的事。”
我被爱侣这词击中,惊慌反问,“爱侣?”
他试图安抚我的情绪,“小泽,我原本打算等我们都去了美国再正式表白……可现在我确定,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我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弼弼狂跳----后遗症。我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尽量稳住心态,委婉说道,“三井,我想……我们可能需要冷静一下。昨晚的事……不管怎样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剑眉一扬,逼近我---我后知后觉地想起现在我们还没穿衣服双双在大床上---正青春的健康躯体肆无忌惮在清晨的光线下展示着独特的美,哪怕有我眼里惨不忍睹的可怕痕迹斑驳,他也在坦诚宣扬,这一切,美妙得不应该有愧。
“我一直爱你,小泽。而你,也明明是爱我的。”三井双手撑在我面前,身体也覆压逼近,他的眼睛黑亮惊人,强调道,“你不用担心其他。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得最好,小泽,你去美国打球,我支持你!我会向你求婚,永远都在一起----”
“请你别说了三井!”我忍不住大声打断他,自己从床上跳下。埋头捡起衣服---把连扣子都被扯掉的衣物,用最快的速度穿上。玻璃缸里两尾金鱼见到人影晃动,摇摆身姿地欢脱乞食。我又记起厮磨狂热时允诺小泽与小寿要永远在一起的胡话,快当场窒息。
三井紧跟着下床,却走向我。没有遮挡的身体坦然立在我面前,“你看着我,小泽。”
我故作镇定看一眼,转开眼----比美术馆的人体塑像更活色生香,那均适正好的肌肉,紧致流畅的线条,吻痕齿痕交叠在如蜜色一般润泽的皮肤上。我感到口干舌燥----甚至联动隐隐又记起了几幕新的私密疯狂状,让完全清醒的我,再次目瞪口呆。难道我从不需要身体的未来人,退化成躯体毫无控制力的原始野兽了吗?
我想夺门而出。
“你是爱我的。”三井挡在那,盯着我,偏偏还要强调道。“即使你说记不清,我也会让你想起来。我们明明就是最匹配最快乐的一对。小泽,这是怎么逃避都存在的事实。”
“我早就爱上了你——从我明白自己心思的那一刻,就一直在为了我们的未来而努力,小泽。”
他骄傲,自信,像是年轻的奥古斯都,罗马未来的皇帝,在祭坛前陈述一段神圣不容置疑的话。
我口里发苦,而事情变成这样----责任完全在我。为什么我要争强好胜去唱爱情歌?为什么三井---我掩住额头,三井爱我,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入赘?他父母说的一时迷恋,是指对我?和服的腰带是他的暗示,测量指围是想送传说中的戒指信物----那么更早之前,他喜欢和我相处,搂着我搂抱枕般入睡---还有一系列反常的情绪,古怪的身体表现,此刻全都有了答案。
我干了什么让三井涉入他原本不会牵扯进来的爱情之中啊!热情澎湃地专注打球不好吗?我……
“小泽,我知道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但是,请你看看我----我三井寿是能够站在你身边的人!”他一把环住了呆立久久无语的我,坚决说道,“在昨夜之前,我疯狂地爱你却害怕如果你不爱我该怎么办,事实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你也爱我!我们只需要再努力坚持一点点时间,等我们都去大学,再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
时间?去大学?
我惨淡地笑了笑,硬是拨开他的手,“让我先离开这。三井,我昨晚不正常,喝醉了。我们都冷静冷静,可以吗?”
他皱眉,没料到激情表白得到这样的回馈,眼睛里出现受伤的神色,随后又故作满满自信,沉声尽量温柔说道:“小泽,别找借口也别骗自己。我爱你,我给你时间。”
——我没有时间。
一路沉默地回到秋田县家中,我否决了根本不应涉足的爱情主题,收拾残局:把早就应该还给三井的和服,那条项链打完包,再低头看向躺在脚边不时鸣响呼叫的黑色电话。
难道借给我这款通讯工具的时候,他就心生爱意?我没对他干什么特殊的事,也就是戳一戳他玻璃心,让他重返球场啊!
可能是对篮球的爱,不自觉辐射到我身上了。对。他爱的是篮球水准冠绝天下的人。
我松了口气,等我走后,也许他会爱上……他身边届时新的最强高中生流川枫吗?或者是,仙道?难道樱木也有可能?
啊,不管了。这种爱真够靠不住的!我莫名烦躁,愤愤然拿起地上的电话,卸了电池,一股脑儿放进打算邮寄出去的箱子里。
接到邮包的三井会有什么反应,我拒绝去想。反正,之后的连续一个多月,我都没有踏入神奈川一步——因为我,真的很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