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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过去,鬼哥的腿蹲得早已发麻,刚想换个姿势,树杈上的青蟒突然如同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飞快的溜下树来,钻进叶草丛中。鬼哥虽然还没看见,但却知道它来了。
鬼哥屏住了呼吸,四处张望,但却始终没有发现。直到鬼哥的双腿全然支撑不住,只好向后一歪,坐了下来。
可就在鬼哥正要坐倒之时,只听得头顶忽啦啦声响,鬼哥一仰头,只见一个灰色的影子直向他扑了下来。鬼哥只吓是魂不附体,慌忙之下手忙脚乱的向后翻去。但眼前一阵昏花,随即肩头和左腿之上传来一阵阵剧痛。
鬼哥只觉疼痛稍止,略一定神时,却发现身侧的树木飞也似的旋转倒退。鬼哥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竟正被这大鹰抓着飞走。原来鬼哥在慌忙之际,不自觉的便用手脚去防护脸面,但他手中抓的却是事先准备好的网兜。
黎山鹰一扑之下,并未得手,竟被这猎物缠住了双爪。而这一人一鹰短暂的交手,其结果是此鹰的双爪竟被错乱的网绳套了个结实,而鬼哥的肩和腿也被它抓伤,左手和右腿也被缠入网中。
这是一只仅六七个月大的雏鹰,因为生来瘦弱,而被父母抛弃。它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这片树林因为比较靠近黎州城,所以并无太多的走兽。它从捕食小虫,野鼠,野兔,直至如今学会飞翔,成为这片丛林的霸主,其实与鬼哥的命运颇为相似。但遇上鬼哥,却不一定是它的幸事。
小鹰飞的不高,鬼哥知道,只要自己挣脱网绳,便可安然着地。但这一松开,这只黎山鹰也就飞了。鬼哥是何许人也?那是蒸不熟煮不烂的一块滚刀肉,泡不脱揭不下的一贴狗皮膏药,更是踩不折抡不断的一根搅屎棍。
咔嚓一声,鬼哥又撞断了一根树杈,但这一次鬼哥的脸被刮去了一大块皮肉,鲜血直流。
鬼哥大骂道:“畜生,你家鬼爷今日跟你耗上了,挂着老子这百十来斤,有种的你就一直飞。”
若是成年的黎山鹰,双爪的力量足以抓起数百斤的牛羊,何况乎一个皮包骨头的鬼哥。但这只雏鹰还没有这样大的力量,双爪被缚后只知道拼命飞走,即便听的懂,它也没有心思理会鬼哥在说什么。
鬼哥周身剧痛,也不知被撞了几百下。忽然天色一敞,原来是这小鹰慌不择路,已然飞出了密林。天空原阔,飞鹰展翅,竟是越飞越高,只几息的功夫,便带着鬼哥飞上数十丈的高空。
此时鬼哥便是有心放手,也不敢放了。反而是施展浑身解数,手脚并用,将绳子一圈一圈缠在腰腿之上。他这么乱动乱拉,小鹰立时下坠,回到七八丈的高度。
鬼哥心下大乐,又骂道:“小畜生,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劲。反正老子是轻松的很,不瞒你说,老子打记事起,这还是头一回飞呢。哈哈,好啊,快飞快飞。哟,这可不行,给我低点。”鬼哥一面瞧着小鹰的宽大翼展奋振不止暗暗惊骇,一面嘴里不依不饶的又激又骂。
小鹰带着鬼哥直入西原,连连长鸣,不知是吓得厉害,还是被鬼哥骂得火起。竟寻了一堆乱石,意欲将鬼哥向石上撞去。鬼哥焉能让它得逞,抓着绳索左右乱晃,小鹰险些失去平衡,飞快的坠了下来。
鬼哥眼见便要撞在石上,只怕是要摔成人肉大饼,不由自主地这么一蹬,竟蹬在石上,并未受伤。而小鹰经力道这么一缓,立时又努力振翅飞将起来。经过这一番危险,鬼哥直吓得大喘粗气,这小鹰也无复先前那般狂野。这一鹰一人只是在六七丈的高度,不停的向西而去。
鬼哥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嗓子也已经喊得嘶哑剧痛了。兀自叫道:“我跟你说,鬼爷看上了你,你就是鬼爷的了,不管今天是死是活,什么时候你说服,咱们爷儿俩才算完。”
黎山鹰确是异种,单说耐力,便不是寻常之鹰可比。有些大鹰虽然也经常抓捕体型颇大的食物,但绝不可能在近一个时辰之内连续负着近百斤的重量飞行。而这一只雏鹰羽翼刚刚丰满,便有如此久力,当真举世罕见。
但此时,它的力量似乎也已快用尽,飞行的高度也是越来越低,离地不过两三丈,尚且飘忽不定。可惜它双爪却被缚得极紧,纵然有心落下,也已无法。此时这一人一鹰是一起一落,倒如同那河中的浮木一般。
鬼哥也知道,这畜生恐怕已经快没有力气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带着他一齐栽到地上。若是栽到平土地也还罢了,若是栽到石头上,那可是乖乖不得了。正彷徨无计时,却依稀听到流水声。转头向前望去,只见前方一小片柳松林,过了林子便是一条小河。
树!只要抓住一颗树,这畜生便不得不落。鬼哥打定了主意,伸手去抓身旁的松枝,但却抓了个空。原来就在这时,小鹰的体力再次下降,猛地向下一沉。
鬼哥的脚尖有几次都挨到了地皮,但又被小鹰带了起来。可这般一上下来,反而让他抓不到高处的松枝。这林子颇密,鬼哥有心用蛮力将小鹰拉下来,又怕摔坏了它。
一晃之间小鹰便几乎飞出林去,鬼哥努力了四五次,终于看准了一根树枝,双手抓了个结实。只可惜小鹰飞行的速度颇快,鬼哥身上的惯力也已不轻。咔嚓!树枝应声折断,但这力道毕竟让小鹰吃不大消,鬼哥缩起腿,划出一道大弧,几乎是贴着地皮滑了出去,驰上沙堤。
一只大手似是从另一个世界伸出,一把揪住了鬼哥的前襟。鬼哥定睛一看,一个如庙里供奉的金刚般的高大和尚,一眼不眨的瞧着他。小鹰奋起最后的力量,不断猛烈的拍打翅膀,却是丝毫飞不出去。
鬼哥忽然想起一事,只吓得肝胆尽颤,怎奈作茧自缚,腰腿上的网绳早打成死结,乱抓乱打之下一脚踩在这和尚的光头上,身子下坠间也不知抓住了什么东西。
这和尚不用说正是空玄。原来空玄击杀梁恪如之后,料得附近水路之上耳目众多,恐怕不易隐藏行踪,兼之他不通水性。更重要的是他此刻身悬天剑令下,又受了重伤,只好循无人之处遁入荒野。
空玄的内力之强,天下罕有,靠着强行催发潜能的明王禅功,一夜之间带伤犹能奔行二百余里。只是梁恪如那舍命一剑,实有惊天动地之功。空玄在这一剑下被剑气侵入经脉,连剑都不敢妄拔,这一路奔行之下,内力渐渐告竭,再难压制剑气,只能在此地停下调息。
只是这剑气,根本就无法化解,而且似乎在不断绞杀着他体内的精气。空玄在与这剑气抗衡中,逐渐不敌,乃至后来连压制都快要无法办到。
空玄只觉身处利刃的地狱之中,全身无时无刻都在被利剑刺穿,只不过一息之间,就会产生数十次被杀死的幻觉。若换一个心志脆弱之人,便是没有受伤,也会在这种幻觉中精神崩溃。但空玄却在这种极度痛苦的中,以强大的不可思议的生存本能与之对抗,并进入了一种超然与肉身之上的境界。
在精神超脱肉体的清灵中,他的脑中似乎突然有一种明悟,似乎意识到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是偶然发生。冥冥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指引着世上一切的变化,这便是天地法则。而空玄虽已经完全失去了五感,却似乎在这一刹那,感应到了这法则的所在。用尽最后的力量,伸出了右手,他抓住的,是鬼哥的衣襟。而鬼哥,却阴差阳错的正好抓到了他前胸刺着的这柄绝世利器。
只听一声嗡鸣,空玄握着剑刃的右手四指齐断,另一只左臂也松开鬼哥,落在地上。鬼哥左手抓着一个布包,右手中却舞着一道金光,乱喊乱叫中被小鹰猛的带了出去。
空玄似是万念俱灰般,卓立当地,眼见鬼哥手中甩动的金光如一道流星般坠入河里,眼神中渐渐失去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