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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七章 东去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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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哥行走在人迹罕至的莽原之上。

    此时他已穿上了一套衣服,不过说是衣服,其实不过是草绳编结的一件大草蓑而已。他手拄禅杖,此刻又头顶光亮,看上去一个十足的苦行僧。

    他在努力回想那虚境中所经之事,却只有零星一闪的画面,数月过去仍是记不得。但他可以真切的感应到,现在的自己确实是不完全的,那种缺失感让他一阵阵无比的失落。

    他伤的很重,所幸身体的恢复能力还过得去,总是一天天在好转。可是他的修为却一落千丈,无论身魂之力,直如被凭空剥去。灵气如今不过与炼气一二重修相仿,而视力就更惨,五七丈外便已不能清晰视物。

    就连一身阳骨的至阳之力,此际也几尽全失。虽然体骨坚韧之性尚在,可也不过比寻常人结实些罢了。只有在天日初升之际,天地间充斥的一些初阳之力,才能让他感觉好受一些。

    所以几乎双眼如盲而又极其虚弱的鬼哥,现今只能徒步向阳而行一路东去。于黎明之前打坐等待日出,直到正午阳气降转而前行,又至午夜至阴之期而止。

    鬼哥并不是每天都会向前走,因为天有阴晴。很奇怪,他所经之处阴雨天气非常多,所以他的身后渐渐有了人。几个无家可归的野民远远坠在他的身后,却并不敢靠近,只在下雨的时候又唱又跳,有时候还会一齐向他的方向嚎哭吼拜。

    起初时鬼哥听不懂他们的古怪口音,到后来听得多了,倒也明白了大半。原来这片莽原之上,水源极为稀少,近年来旱灾连连,就连一些原本可定居的水源也相继干涸,无数人都在干旱中死去。

    所以,当野民发现跟在鬼哥身后经常会有雨水喝时,那种失命而复得的心情,他真真的可以理解。所以,直至他身后聚集了一个大到数千人的游牧部落,他也不曾驱逐这些可怜的凡人。

    这些凡人将伏拜鬼哥当成了惯例,在他每个黎明吸取阳气打坐之时,一大片的身影便会远远的向着他五体投地。晴日来临,这个部落随之拔寨随行,风生云起,这个部落便开始各自安扎。

    有水却无粮,仍旧很多人死去。可是有了生存之道的人们,显然也仁慈了许多,他们不再将死者曝尸荒野,而是用草席卷覆起来,然后深埋土下。所以跟随鬼哥的,除了越来越多的活人,也有越来越多的坟墓。

    两年过去,鬼哥的身后的队伍已达十余万众。其中出现了亡国之君,也出现了经世智者,当然其中也出现了修士。这些人依然对鬼哥极其崇敬,却终于有胆量来与鬼哥交谈了。

    他们称鬼哥为上师,认为他是行走世间的大德圣僧,天地神明皆属意护佑,而他们仰承余泽,希望能派些人来侍奉上师起居。鬼哥拗不过他们一而再三四五六的苦求,到底还是答应了,并告知了他们自己的法号,无遮。

    当鬼哥吃下他们进奉的第一颗草果之时,十余万人同声欢呼,竟然有许多人高兴得昏厥过去。祭拜的盛典持续了足有九日九夜,鬼哥已走出了百多里,这些人才又继续起程向东。

    鬼哥推辞掉了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们虽然貌美却太过脆弱了。即使有后方的供养,可留在他身边随做苦行,用不了十天半月便要吃不消,再接下来就会生病,然后就会死去。

    所以鬼哥只留下了四个精明强干的男性侍者,他们之中两个是百战之将,另外两个俱是修士,其中一个只有开元修为,然而另外一个却是个隐藏颇深的元神修士。

    这两人的修为,鬼哥并不是靠眼力看出来的,而是凭借经验猜测出来的,毕竟他的目力现在不大中用。不过他们既然不曾表露,鬼哥也便不去挑明。

    鬼哥现在的全部精神,都用在了吸取阳力之上。因为每吸收一缕阳气,他的身魂就会变强一分,这种感觉有些像一穷二白的重修,却更像是有些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于从无尽遥远之处归来。

    在他东行三年有余的一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上他的额头,他蓦然间感觉到脑海中有一片光亮闪烁,如同阔别许久后的重逢一般,大量断续的记忆从他脑海中苏醒。

    他将这些记忆整理接驳,总算是将自己的前尘记起了他七八成,虽然中间仍有很多缺失,可终归是充实了许多。尤其他的感应,一下子敏锐了无数倍。他能感应到自己所缺失的部分,不像是在原来想象的某个空间内,而像是散落在了过去以及还不曾到来的光阴之中。

    他甚至能感应到眼前的这片天地薄如轻纱,只需轻轻一戳,便可穿越其外。他试着抬手去试,但他尚触及不到这层薄纱,只是把握到了迎面而来的那缕阳光。

    黎明为之黯落下来,仿佛天地间的光明就被他捏在手心里。多半个时辰过去,直到他有所明悟最终摊开了手掌,这片天地才还复了应有的那种光彩。

    然而鬼哥这一举无意之所为,已经震惊了无数凡人。在刚刚的那段阴暗里,他们只觉天地之间的光明仿佛要被什么东西就此吞噬,极度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要不是知道自己的前方还有一位圣僧,这群免力求生的人很可能会就此崩溃。

    他们并没有看到这是鬼哥所为,但四位侍从却见到了。其中的两个修士看得更加清楚,那个开元修士只是不明觉厉,但那个元神修士之震骇却是不能自己。因为这等摄天夺地的大神通,他曾经是见识过的。而也就在他的震撼之中,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了鬼哥的面容。

    这三年余里,鬼哥并非从来不曾转身。但任何人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能看到的都只有他的背影。就连在与他对话的时候,也无人见过他的面目。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圣僧的神通法力,其中或有深意。可这位元神修士知晓并非如此,那绝不是什么神通,也许不可用神通来形容。

    “拜见上师。”这元神侍者深伏于地。

    鬼哥微微一笑,虚抬手道:“起来吧,以后不必拘礼。”

    鬼哥本就面貌英俊,经过这千多年的修持,不尽的风云生死之历,加上一向的禅门法度精修,此时便随意往那里一站,一身气度也绝非凡俗。再加上他此刻的奇特状态,目中似远藏着无尽广远的星辰之海,绝对像是一尊可以假乱真的活佛。

    四人应声站起,无有半点违拗。四人中却隐隐以这元神侍从为首,由他上前答话。

    “启禀上师,本部下发疫已有数月之久,近来更是控制不住,有蔓延之势。几位部中长老一同请命,欲请上师降估恩泽慈悲,拯救万民。”

    鬼哥点点头,却没什么头脑的说道:“我想洗个澡,也有些饿了。”

    这元神侍者微微一怔,连忙指挥其余三人,去准备为上师沐浴更衣,更备下供宴珍酿奉请享用。

    待三人皆去忙碌之后,鬼哥又问道:“你姓师,叫做传道,这是个好名字啊。”

    这侍者师传道连忙再拜,“不敢当,贱名有辱上师圣听。”

    “和我说话,不要再搞这些虚套。”鬼哥摆摆手,“既然发了疫病,你为何不帮他们治理。”

    “这……”师传道目中有些恐慌,“在下不敢说,不过上师既然过问,想来很快便会有人来答了。”

    鬼哥点了点头,摆摆手让他也离开了。

    鬼哥心下亦有喜悦,因为他的视力虽然仍旧很差,可目力却有极大的恢复,甚至能看到一些以前看不见的东西。就比如刚刚这个师传道,此人以元神之尊却于此卑身为仆,一是因为他的元神极其虚弱,已经到了濒死之期。二是因为他身后有一个修界宗门,他想在死前为宗门找一条出路。

    这些事鬼哥一打眼便立即清清楚楚,却根本不用去强窥其人元神与神念,就好比其人的一举一动间已经写得明明白白。这种发现让鬼哥十分惊奇,他再三分析之后,认为这是种再次超越从前的目力,几可直窥一些因果。

    不过这种目力也有其局限,如师传道不敢言之事,他便无法清晰的看到其中原由,其中有他此刻无法勘破的阻力。但是不要紧,这阻力并没有给他带来危险的感觉,且就如师传道所言,应该很快就会显现。

    他沐浴更衣,洗了个彻底,三年多的污垢一涤而尽,丝丝缕缕的阳气开始从阳骨中回返。自此而起,才好歹能做到从前那般片尘不加身,也好合了他圣僧的形象。

    换上了信众贡献的雪白僧袍,手捻着冰石念珠,端坐在了供桌之前。看看这一席美酒佳肴,鬼哥真的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菜品虽然丰富,却是一通青素,不见有半点荤腥。一些果蔬之类,因为存放日久,也已经干涩。

    可即使如此,于数年中水米未进的鬼哥来说,这也算得上极其丰盛了。然而正当他准备大吃一场的时候,搅局的来了。两道金色华光从天而降,挟着如同伏魔金刚般的宏喝。

    “何人如斯大胆,敢在梵门山界动用神通!”

    一高一矮两个光头僧人降下。高的那个足有丈二,宽大的僧袍掩不住虬实的身量,实是一脸凶相。另一个照比之下显矮,其实身材也在寻常之上,却是一派宝相庄严。

    二人之威压弥漫千百里,二僧下落之处距鬼哥不过十数步。可那威压掠过鬼哥之际,却犹如拂面清风,除了让他面容上泛起一层金光,连他身旁的一根草木都未曾吹动。

    而这二僧见状却大惊失色,一脸凶相的大个子瞪大了铜铃样的眼,那位宝相庄严的僧人亦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可他二人却清楚望见,那位端坐不动的同道眼中露出一丝失望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