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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八章 问心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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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舟行天神速,光景如梦似幻。由上向下看去,莽莽云山犹如蓝海上坠盖的白花,流水一般向后飞移。

    天舟的速度大抵与仙士相仿,一息千里余,但想必不是极限。而且每过一柱香的时间,便会撤去仙力催动,凭天舟的惯性向前滑行。这固然是为了节省一些仙玉的消耗,大概也是为了那些修为稍低的侍女减轻压力。

    这样的速度对鬼哥来说不足为奇,高速所产生的压迫力尽管被舟上阵法抵去了大半,可落在身上还是异常沉重。幸而他这一身阳骨绝伦,走动起来略有不便,站在那还是够稳的。

    “秦仙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鬼哥向一旁的秦墨言道。

    “什么味道?”秦墨言奇怪的蹙了蹙小鼻子,并无所觉。

    鬼哥思索道:“有些杂,像是香气,其中又有点腥味,还有些刺鼻的阴腐味道。”

    秦墨言本是牧兰衣指派来照顾鬼哥的,她却对鬼哥无有半点好感,打定了看鬼哥出丑的主意。然而没想到,看似修为极差的鬼哥,竟在天舟如此行速下仍旧从容,这让她既是吃惊又有点气恼。

    此时鬼哥说话,她不免联想到自己身上来。娇哼一声道:“梵师父是不是想说我的气味刺鼻啊?”

    鬼哥有些哭笑不得。这位秦姑娘天真烂漫,那点小心思实在并不高明。虽然已经修到了明实境界,年龄似乎确实不大。恐怕是温室里的花朵,不曾见过什么险恶,所以性子活泼跳脱。然而也正因如此,愈发显得娇憨可爱。

    是以鬼哥不可能与这么个小女子过不去,他是当真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而且在越海入内陆之后,这味道已经越来越浓。

    “秦仙子误会了,贫僧实无此意。”鬼哥摇摇头,情知她必然闻不到,再解释也是徒劳。

    “大师闻到的,应当是炼魔泉的味道。”牧兰衣突然出现在舟头,已经又恢复了冰冷神色。

    “炼魔泉?那不是炼魔宗的秽恶之物么?”秦墨言神色一凛。

    牧兰衣点头道:“不错,前方万里开外,有魔宗活动的迹象。本来我也不能确定是炼魔宗,听大师之言,想必不会错了。”

    秦墨言这一下吃惊不小,她知晓这位宫主姐姐修为既深,知觉亦大异于天下仙士,能感应到万里之外的气息不足为奇。可她转过来打量鬼哥时,不免很有些疑神疑鬼。

    此时天舟速度骤减,一个白衣侍女款款步来,向着牧兰衣道:“禀宫主,前方似有魔宗阵法阻碍,我们是不是避开?”

    “避开?”牧兰衣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避?给我撞过去。”

    炼魔宗的阵法散发出阵阵黄色烟雾,形成一股乌黄色的法幕,足有数万丈之高,遮天蔽日。冰玉天舟华光大绽,一下子将这千丈之厚的黄色雾幕洞穿,直接钻了过去。

    黄幕过后,露出下方一片青葱郁碧的群山。这些山峰林林总总数十座,其中一座尤其雄伟,山头几乎钻出黄幕直上天穹。此时天舟的高度,也不过与它腰肋相仿。

    此山透露出一种极其罕见的气势,寻常人看不出来,可在如鬼哥这般大行家眼中,此山的神蕴之雄厚不可思议,山基必有大量的神元结就,称它一句神山绝不为过。

    牧兰衣指着那山道:“大师,这便是我们此行的去处。”

    无论是阵法还是下方已经发出的攻击,都说明此地已有人捷足先登,可牧兰衣根本没有将旁人放在眼里。鬼哥颇有些目瞪口呆,这位冰华宫主牧施主的强横霸道,看来比他想象中要更甚。

    几道神通击在天舟侧底之处,舟上却是丝毫无有震动感,只是舟体已变得晶莹剔透,不时闪烁着日照下的冰芒。

    牧兰衣袅袅飞出天舟,袖中几片白光化为四只冰燕,清鸣中疾飞下去,不二息间下方黄雾中便传出几声惨叫。

    “我与大师到山中走走,你们在舟上等候,如有来犯者立杀无赦。”牧兰衣施令,随即转身缓缓向那雄山飞去。

    鬼哥很是无奈,只好勉强御风而起,摇摇晃晃跟着牧兰衣向山腰飞去。好在这段距离不过千多丈,总算是没有摔下来。待落在实地向后看时,偌大的天舟横在半空极是耀眼,下方黄雾却已经如水般沸腾了。

    “牧施主,她们……”眼见下方当有敌来袭,牧兰衣却头也不转的施施然前行,鬼哥略有担心。

    牧兰衣道:“天舟阵法有百仙之威,大师不必担心。天色近晚,正是寻找异果的绝佳天时,请随我来。”

    鬼哥闻言,不免颇有自失的一笑,人家有如此自信,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当下快步紧随其后,直向深山中行去。

    在这片被黄雾笼罩的山界以南约两万里,另一艘黄色天舟亦在云海间飞驰。此时舟头一个紫衣青年卓然负手而立,一只黑鸦忽啦啦从下方飞来,落在他手中化为一枚黑色玉简。紫衣青年听了听简中传音,一双剑眉便挑了起来。

    旁边一个面相凶恶的高大巨汉问道:“少主,出了什么事情?”

    紫衣青年嘴角一翘:“冰华宫的那位,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闯进本宗在问心山的阵法,而且伤了四位客卿。”

    “冰华宫主牧仙子?她不是一直在闭关么,这千年来似乎都不曾出宫一步。此次突然发难,事情恐怕有点棘手。此事要不要上报宗主?”恶汉面显忧色。

    紫衣青年哼了声道:“父亲正在主持剿灭三眼一族,这点小事还要劳烦于他,那要我们还有什么用。一个牧兰衣而已,嘿!”

    恶汉又道:“姓牧的虽然就一个人,可她背后毕竟是仙盟。事情要是闹大了,恐怕不易收拾。”

    紫衣青年大笑:“恶来,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啊。什么收拾不收拾,打就是了。再说北屿仙盟虽强,也不能随意欺人。这次是她打上门来,我们竟占着理,这样的机会可是从来不曾有过呐。哈哈哈!”

    “少主毕竟是少主,我却没有想到。好!就去会会这位传说中的冰莲神座!”恶汉恶来说着露出一个丑陋狰狞的笑容。

    问心山深处,鬼哥已随着牧兰衣进入了一个山洞。二人已经深入了一刻有余,可让鬼哥意外的是,山洞中并无丝毫气闷之感,反而还偶有新气涌出,只不知道这幽深的山洞直通向哪里。

    又行了一会,前方竟然渐渐开阔起来,拐了一个大弯之后,更是现出一片广阔的空间。下方石林如乱剑般耸起,一片黑暗之中,似有什么活物在其中游移。

    此时牧兰衣道:“此处已是问心山的心腹,下方生着一种奇木,其藤形如龙蛇,毕生都伏潜于黑暗之中。大师可寻其头,并以你之血点化,然后可得一实。待其成熟,大师服下即可。不过此果遇风即化,遇光即死,大师需得当心看护。外有来人,妾身自为大师拒之。”

    古怪。鬼哥心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果实。看牧兰衣的神色绝不似作伪,不过这果实对自己有无益处,恐怕就不太好说了。

    当下分说无益,他直接跃落下去,开始从那游蛇样的黑藤之中寻找头绪。而牧兰衣深看他一眼之后,便拿出日月经来研读。

    山腹之中十分黑暗,虽然鬼哥的目力已经很强,但这密密麻麻的乱藤绞在一起,想要找出头绪来已经和目力关系不大。是以鬼哥抓住黑藤,想要循其因果,感应根端所在。可不想这一抓之下,整个神意都为之一荡,几乎要就陷落进去。

    被坑了?

    鬼哥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牧兰衣骗了。但仔细品来,却又觉得未必如此。

    黑藤之中蕴含着无数魂念,或者说是旁人魂念的留影,形成山呼海啸般的杂音。种种乱念纷纭而生,激得禅杖上一轮明光亮起。黑藤被这明光一荡,发出哧哧似刺痛般的声响并扭曲不止。

    鬼哥放开禅杖,宁和心神,就地安坐下来,再一次握上这黑藤,神意彻底的沉浸进去。

    问心藤中残留的这些魂念回响,自然是从前来到此处之人所留。循念而辨,当知人数已难计算,犹如能亲眼目睹那密密麻麻的人潮。这些人魂念流露出的,皆是痛苦与迷茫,鬼哥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尽是迷失在此中再也没有出去。

    明白了此节之后,鬼哥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所谓问心,问的是本心,想清楚了方能出脱。如果想不清楚,就会像这些人一样,永远的沉沦其中。而他们这些人如今又安在?自然是早就烂得渣都不剩了。

    可鬼哥如今元神仍在虚境,眼下心智全凭一缕神意,若真能惊动本心,那倒是求之不得。

    似一梦忽来,鬼哥睁眼之时,面前再次现出了似曾相识的景象。前面虚空高处,一个卷轴飘浮在空。然而这一次,他忽然感觉到胸口剧烈的痛楚。这种痛楚,对于已对疼痛十分老练的鬼哥都是无法忍受的,他勉强一低头时,看见自己的胸口正在放射出血光。再下一刻,便已被这股疼痛淹没。

    鬼哥的神意复苏,发现自己仍坐在黑暗的山洞里。可冷汗涔涔顺额而下怎么都止不住,刚才那种神魂粉碎般的死亡之感仍未能挥去。可是他还有一种感觉,或者应该说更像是记忆,那个莫名其妙的卷轴很有隐约就是从自己的胸口出去的。

    除了再来一次,没有别的办法印证。可现下的鬼哥感到恐惧,那种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恍惚中他甚至觉得,如果再来一次,即使他的元神在虚境中,也很可能会真的死透。试还是不试?

    忽然之间,鬼哥发现牧兰衣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黑暗的山腹中时而有缕缕灰土滑落。这显然是外面来了强敌,牧兰衣大概已经与对方在交手了。

    可这个时候鬼哥同时也发现,扭曲的黑藤在手里略一滑游,藤蔓竟然已经摸到了尽头。这端头生了一个蕾,却只有寥寥几片叶子包掩,看得出里面空空如也。

    此时头顶一声重重的闷响,似乎问心山整个山体都被震得跳了一下。而鬼哥却是用力咬了牙,轻轻划破掌心,将一缕鲜血滴入那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