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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哥大惊之下,避之又已太迟,只得双臂上架,硬生生吃了这一斩。
折裂样的剧痛自手臂传来之际,胸口已经被重重又击了一拳。他整个人轰然倒飞而出,撞倒了不知多少丹炉,最后才重重摔落在地。
亏得鬼哥此刻定力极高,在如此之重的打击之下虽然几乎背过气去,一时间神智却尚自清醒。但也就是在他刚刚勉强能抬起头时,便看见了面前那一双赤脚。
神农擎着宝匣,俯视着卧地未起的鬼哥,森然问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鬼哥喘了几喘,彻底稳了稳心神。此刻他忽然觉得这个药王很弱,起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否则以大仙君之能,一连两击竟没有要了自己的命实在说不过去。如果他现在仅有这样的实力,或者再强上三两分,总的来说今天应该死不掉。
然而神农刚问完,其身上的气息再次一落千丈,那股腐败衰老的味道又开始从身上散发出来。一头乌黑的长发轻须复又发白,他身子微微一摇,便立即坐了下来,闭目开始平稳气息。
但鬼哥却不会老老实实等他恢复好了来杀,他猛的撑起身来,一掌挥出之际掌缘已带了锋白煞光。神农似是忽觉不妥,亦提起一臂相格。然而掌臂相交立时金声大起,他的一截前臂竟已被鬼哥斩得断落下来。
神农眉头猛皱,身躯倏然闪退。旁边一颗拳头大小的仙丹倾刻飞至,瞬间又化出一个神农来,挡在鬼哥面前。鬼哥心下吃惊,仙君手段果然神鬼莫测,即使已经是颓败到如此地步,这个化身仍让他看不出深浅。不过鬼哥向来喜欢行动实干,便是大仙君本尊,打也打了伤也伤了,岂会被一个化身吓住。
两道身影近身厮杀,远远避在后方的神农脸上亦现凝重之色。他的天丹分身虽然在速度之上远胜鬼哥,可在体魄之上却是大有不如。鬼哥体魄绝伦,极其耐伤抗打,他的丹分身却也不凡。本来这应该是个谁也奈何不得谁的局面,可渐渐的神农发现,自己的分身已经开始落入下风。
鬼哥的王白锋煞犀利无匹,神农本尊尚伤一臂,天丹分身不敢直撄其锋。虽然仗着速度还能占据先机,但也只是靠修为反应直来直去。他不曾想到,鬼哥那一身来自世俗的武功,于此刻竟然尽显玄妙。天丹分身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完全不会打架的笨蛋,只能仗着力大身捷周旋。
鬼哥的厮杀经验何等丰富。神农看得出来,他同样察觉得到。在看透这分身的一些端倪之后,鬼哥心底大定。不过他却不敢迟疑,意在速战,否则天知道对方还会弄出什么古怪来。于是三五招间,煞锋急闪,神农这具天丹分身竟是被生生肢解,当场被碎尸十数段,还化成一阵阵丹气。
“好手段!这是什么功法?”分身被破,神农像是一下又苍老了不少,但是目光中却又似乎多了一些灵动。
鬼哥亦觉肢体有些麻痹,原地等待气血恢复,远远答道:“此乃凡俗武功菩提掌,是一位释门前辈所传。”
“凡俗武功?笑话!”神农低声哑语:“既然你也是为这卷神功而来,那我便让你看看此功的真容吧。”
只见神农手上一颤,宝匣之中光华直冲而起,一面如珠玉样的物事浮出,转眼悬空铺陈,如一面明镜,又如一团薄雾,其内光怪陆离变化无穷时时不息。鬼哥眼光发直,他赫然发现,这‘预世真书’此刻之形似乎与大慈将他拉出隔世海的那片雾幕足有七八分相似。但其上无文无字,又何以称得上是书?
白光横空闪耀而过,又一颗丹药已然浮在那明镜之内。神农咬破舌尖,一滴魂血祭上。那颗丹药瞬间再次化形,又显出一尊神农分身来。不过这一尊神农分身却与先前不大一样,气息竟然隐约像极了鬼哥。
鬼哥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对方这个分身像是照着自己的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而且……其气息仍在成长,隐约已然盖过了自己,一直指向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当鬼哥与这个神农分身第一次接触,他便心中叫糟。不管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他可以断定这分身施展的是菩提掌。再接下来,苍龙之力与啸虎锋煞……
此刻的神农双眼一片煞白不断颤抖,口中喃喃自语:“苍古龙祖,煞天白虎……竟然还有……”
鬼哥被神农分身打得节节败退,越来越是骇然。这一尊神农分身,不但如同身具一切鬼哥的功法,而且每一息都在变得更加纯熟和强大。鬼哥虽然习练菩提掌法已久,却远未达到当年了风的至高境界,但神农这尊分身此时却已然不远。
而其体内的苍龙之力与虎煞竟比鬼哥还要雄厚得多,鬼哥甚至能感应到,对方似乎可以如此无休止的成长下去,直达原本圆满的苍龙啸虎之能。可这到底是什么邪功,何等可怖可叹。
是以即使以鬼哥的体魄,也已经是遍体鳞伤,如此下去恐怕用不上盏茶功夫,他就要步上先前那尊神农分身的后尘。
斗到酣处,这尊神农分身大喝一声,掌力蓦然压下。鬼哥抵挡不住,登时被震得连退数步。而就在此时,神农分身又目红光泛起,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由其目光凝聚。鬼哥只觉神宫内一直蜇伏的幻灭法则突然被抽出,并在眼前化为一道利刃样的雾气,并直向自己的头颅斩落下来。
法则居然还可以这样用?鬼哥有些失神,他知道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对方竟然连自己的法则也能抽离,并反而以此来斩杀自己。这真个蠢到家的死法。
然而也就在同时,远远坐地的神农却是一声惨叫,双目鲜血如矢一般射出两行血迹。他却是衣袖猛然一挥,登时将面前那面雾镜挥散,而他的天丹分身亦就此化为了烟尘。
鬼哥的冷汗涔涔而落,站立当地久久还不过神来。而神农也是气息粗重,再一次衰老了许多,面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褪下去,肌肤开始了大片大片的腐烂。一个小小的骨珠滚落在地,不时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良久之后,神农打破了这死一样的沉默,哑声问道:“这他化自在天功,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鬼哥有些愣神,反问道:“他化自在天功?就是前辈刚刚施展的那个?”
神农阴恻恻笑道:“若非他化自在天功,你身上焉能同时具备如此多的大能传承,凭你这点微末修为,单是这道法则便会倾辄神灭了。祖龙之力,啸虎之煞,连我都承受不住其中之一,你又凭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想搪塞?”
鬼哥一阵阵心悸。不独是因为刚刚差一点被斩杀,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有些明白自己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化自在天功,这是个极其陌生的名目。对于具体的功用鬼哥也尚未知晓,虽然隐约有些猜测,在神农没有解释之前亦无法确认。但鬼哥刚刚只是悄悄问了煞虎一句,得到的却是一句讳莫如深的答复。
“这件事……他没骗你。”
“晚辈确实不知,还请前辈赐示。”
神农一阵怪笑道:“你大约确实不知。但有人却知之甚深,他们瞒着我造就了你这样一个人物,大概是想来摘桃子了。小子,你进来之前,是否有人迫你让我还手?”
鬼哥闻言打了一个激灵。神农料事如神,想来不是无的放矢。
神农冷笑一声继续道:“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我已破败至此,想从我身上夺取他化自在天功也是不可能的,大不了我拉上他们,大伙一块完蛋。不过若是有了你这个替死鬼,那老夫一旦动用此功,便极有可能自裁。嘿嘿,也亏得你身上还有一道法则,否则刚才老夫驾驭不住,这会儿他们便已经得逞了。”
他化自在天功是一门上古奇功,出处不可考。此功有一个独特之能,那便是化命为他,意指化身为另一个人的命数。无论得到了谁的传承,以此功化命之后,便会最终修成被化之人的修为与命运。但他化自在天功的强大在于,它不仅可以修成一个人的命数修为,而是可以同时具备多人之能。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凭借此功,只要多多搜罗大能甚至圣者传承,最终即可获得那些传承完整的至高之力。可以说仅此一功,便可盖胜万古。
然而问题是,人力时有穷尽。一个人一生有多少精力,又可以背负多少古圣传承,到底能修化到哪一步,这些都没有人知晓。
神农绝不是第一个修习他化自在天功的人,但于此当世,比他更深悉此功之人怕也不会再有。他化自在天功尚有一个重大的难关,他化他化,我化为他,那么我谓其谁?始终浸淫在他化自在天功之内,会丧失自我意志,这才是最大的危难。
所以神农另僻傒径,功法运转虽已纯熟,平时却须谨守本心不失,只能在危急关头以分身动用。如此缓和冲折,还有几分辗转的余地。可饶是如此,他的灾劫亦因此要比其他仙君的更加猛恶难当,这才落到了如此境地。
听完了神农的讲解,鬼哥默然,眼中有泪光盈动。此刻他心中的悲切无人能知,也无人能理解。
因为他就是那个化来化去总被认做他人,却从来不曾知晓自己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