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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哥终于明白神农为什么会落到这样一副鬼样子了。
那些鬼婴就是整个鬼谷道图的核心,但这只是一种表象。再精确一点来说,这些鬼婴代表的是整个鬼谷道图的活性。为了保持整个道图不彻底陷入死寂,鬼婴们被赋予了吞噬的本能。他们不断从宿主元神中汲取所需的生机与灵神,以至于让堂堂一个圆满大仙君都无法承受。
鬼谷道图并不会攻击宿主,可供不应求,这种强行汲取终将致命。但这些鬼婴没有一下子将神农的元神彻底吃掉,因为他们也知晓,失去了这个宿主后道图的供给将更加没有保障。同样的,鬼婴们既取食于宿主,亦会受到宿主意志的支配。怪不得神农已然如此衰弱,万寿蛊母等人却不敢用强。
但这种供养道图之法是错的。鬼谷道图虽是道法大阵,但其灵动靠的却是鬼道法门。所以作为半个合道者又精通鬼道的鬼哥,虽不敢说对于其中玄妙一眼看穿,至少也明悟了一多半。
饲鬼之道,通常的做法乃是以下养上,举众选精,本质上是个以量为胜的路子。当年在夜叉仙都之中收伏鬼仆之时,所见夜叉鬼众逢月散华而起,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然而这鬼谷道图之强大,除数十鬼婴外,沉睡中的鬼魂远胜于夜叉鬼众。当令其取日月精华于天地,食灵汲神于山海。像神农这样以自身元神喂养,毫无疑问是愚蠢的取死之道。一旦道图激活,其中那难以计数的鬼魂惊醒,那可是旷久之饿鬼,什么人能受得起这样的负担?
神农长舒了一口气,气色也好了不少。连续服下三颗丹药之后,对着鬼哥点了点头以示谢意,随即便闭目开始化蕴药力巩固气血生机。鬼哥亦不动声色,远远的坐到另一边,开始继续参研他化修陀罗天功。
他拿出这颗修陀罗骨珠,再次观想内中天功功法。先前他已经参透了总纲并他化玄真法与他化天藏法,但此二法在天功之中只能算是一半。另一半的两种法门更加深奥,更加难以参研,每观解其中一字,都需要耗费偌大的功夫和心力。
神农曾经说过,过分浸淫他化自在天功,将会失去自我意志,但他的解读同样是错的。因为第三法他化自在法,其实就是如何确立自我存在的法门。
时间如同河流,在这条漫漫长河之中,数不清的大智大能者代代涌现,取得过许多了不起的成就,就像是一朵朵浪花溅起。虽然他们最终也会归于伏流,然而他们依然曾经存在过,就在这条河里,于过去的某一刻成为永恒。他化修陀罗天功就是能从这条长河里,将那些曾经溅起的浪花完美重现的无上法门。
但从本质上来说,这些重现业已非前人,只是被一双足够灵巧的手重新塑造而已。那么这双手又是谁的呢?这就是自在的意义之所在。
我化故我在。
说的简单一些。无论‘我’变化成了谁,那也只是一种变化。而且正是因为这种变化的发生,恰说明‘我’就原原本本的在那里。
一切对于我已非我的怀疑,皆是因为不够强大而失于坚定,被随他化而来的强大力量迷惑了本心,即走火入魔。一切惧怕我将非我的怀疑,皆是因为信念不足而失于勇气,被超出自我知见而来的未知恐吓了本心,即旁门左道。有此两种异觉之一,即修习天功失败。而这天功一旦修习失败,则终生不可再试。
鬼哥参研至此,虽然有些疲惫,却是兴致盎然。当然,这多半是因为明晰了天功真谛。只要修行得当,根本不会失去自我,神农所说的种种弊端皆有解法。他现在更加想知道的是,自己身上是从何时开始具备这他化修陀罗天功的。
因为得悉了他化修陀罗天功的存在。鬼哥直接就能想到,也许自己当初的一系列遭遇可以换个方法解释了。比如最初时自己魂血所具的那种修复法宝并让人回复青春的异力,比如数次被了缘九银牧兰衣等误认做他人。当然,现实情况变数更多更加复杂,不可一概而论,但也不难从中找出一些明显的端倪来。
遍观了他化自在法,鬼哥再次看到了那个背影,并又一次仔细的看着他在虚空中写下了‘他化修陀罗天功’这行字迹。但他化修陀罗天功经文自此而绝,总纲中明确有叙的最后一卷竟然没了下文,这让鬼哥大失所望。他找不到原因,也找不到方向。
退出这片观想之后,鬼哥静坐而思。结合这些时日数次观想的过程来看,他认为这部他化修陀罗天功理应是完整的,因为其中没有半点跳断离乱的感觉,也不曾发现有什么异样。最后一部经文没有显现,他认为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可能是境界太低实力太弱,可能是功法不熟,也可能是其他还不曾理解的缺陷。
总而言之,能得这样一部无上天功,实乃自己的造化。可以说倾尽过去千年之所有,也无法与这部天功比拟。想要一次性参悟此功的全部,已算得太过贪心,如自己这般小人物,成功才是不正常的。况且有此前三法在,只须假以时日,自己将可无惧于任何敌手。
是以鬼哥定了定神,便准备开始再次施展他化天藏法。牧兰衣执意要留下,自有她的一份心思。但是大战将至,多一种手段也就多一分生存的可能。接下来鬼哥要他化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与他羁缘极深的幻灭魔君古岚。
逆魔之乱中远玄四位大仙君里,古岚以一敌三,虽不一定称得上最强,但他的生存能力无疑是最好的。单一把凌别意的引世天弓不足为恃,可那诡秘莫测的诸般魔功,在这个乱局里却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寂静里,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但鬼哥很确定,已经过去了不止一天。他此次行功心神沉浸极深,那是因为他身具一道完整的幻灭法则。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一道完整的法则,与他留传下来的功法传承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修士能创立一门功法,其本身的修为实力必然要大于这门功法。但法则领悟取执于天地大道,能拿得起来就已然不易,运用自如就更加了不得了。可即使如此,仍没有谁人敢说自己这一身所修已然凌驾于法则之上。是以当鬼哥以幻灭法则为引,重衍幻灭魔君古岚,所得的不仅仅是诸般魔功。
对于法则的驾驭心得,此刻的鬼哥亦不限于古岚的毕生心得,还有一些连古岚也涉猎不深的领域,此刻亦清晰展现在了鬼哥的面前。幻灭幻灭,幻固然极其重要,但还远远不是全部。再加上一个灭字,其中的意味便大不相同。幻灭的真意,实指倒不如说是灭幻,灭尽世间一切虚幻。
因此说幻灭法则,其实是世间一切幻术的克星。其它诸如魇术等类似法门,在幻灭法则面前亦形同虚设。可惜道理虽然如此,可鬼哥目前还做不到这个地步。他的神魂不全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执掌一道法则对自身的要求相当之高。即使是极英境界的仙君,参法创法皆可使得,要想绝对驾驭仍是有些早的,须得更上层楼。
鬼哥并没有从容修炼的时间。虽然他已经竭尽全力,仍不过是将数部魔功及其经验囫囵吞枣。要想进一步圆熟,非得有足够的运用经验不可。他不是被外界的动静惊醒的,而恰恰是周围太过安静,才让他发觉了不妥,以至于这次他化天藏法被迫停止。
神农敛起了气息,如同一块磐石般斜望着上方。而万寿蛊母等人的气息亦半点不能察觉,连牧兰衣都是如此。只有一些修为不高的灵蛊们,还在偶尔泄露灵机。他们这样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大敌已临。
轰隆隆!轰隆隆!
遥远却又清晰的重鼓声终于响起,催人心弦。神农微有些黯然,却只默默的张开双臂,仙府内万千炉鼎同时崩开,一枚枚仙丹如雨般向神农汇聚过去被他收入袖中。紧接着光华消解,仙府被他收归神宫,还复阴暗潮湿的地洞。
神农向上一指,大地如井中开,他便那么直向上方升浮而去。
鬼哥悄然拨起衣袖,吃惊地扫了一眼左臂上浮现的无数符字便立刻掩住。这些符纹是在他化幻灭的过程中一同出现的,像是从虚境中回归一般。拔出萝卜带出泥本来应当,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左臂上这些符纹的来历。
心念一动间,一土黄一褐赤两颗珠儿出现在手心,巨大的重量压得他肩臂猛的一沉。这两颗珠儿,便是当初幽冥劫火炼化金虎在形成,那般庞巨的一块仙金,最后只剩下这一点,其重量可想而知。而且鬼哥感应得到,珠内仍各蕴藏着一缕异种幽冥劫火。
不但这两颗珠儿从虚境归来了,原本与之三位一体的那颗全真逍遥珠其实也已经出现在鬼哥元神的胸口黑洞中。只是这颗全真逍遥珠一时间有些怪异,似是不肯乖乖出来,弄得鬼哥如公鸡下蛋一般有些胀闷,好在并不影响身魄。
收回两颗仙珠,时下亦不便多想,鬼哥立即也服下了一颗珍贵的安神丹,随之向上御气而起。
巨大的定世衍天碑如大山般屹立在万蛊原上,过百个虚空大门在阵碑周围依次排开,一队队修士从中鱼贯而出,却无人发一言一语,只是各自成群奔赴阵位。粗略看去,此时万蛊原上集结的修士已经超过四万,修为最低者也是元婴圆满,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鬼哥不由得暗自感叹,道门的底蕴实在强大。即使看似已经衰落,仍能摆下如此阵仗。而且在场的每一个修士,皆会有一只相应的灵蛊附体加持,虽然是暂时的,但他们的气息的确在一分分强大起来。元婴修士很快便比拟元神,元神修士亦强大了一二境界,只有仙士们的变化不甚巨大,但其威压却凭添了数分厚重感。
盛名之下无虚士。万寿蛊母做为此时道门的魁首,令得数万修士战力大增,八千里大阵浑然一体,说一人抵万修可能都太保守了。
但鬼哥仍然觉得道门取胜无望,因为魔门的声势显然还要更加浩大。
四面八方的高空中,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魔修阵列于巨大的魔旗魔幡之后,已经将整个天幕几乎遮了个干净。若不是偶尔有阳光从某个缝隙中闪过,鬼哥几乎感觉不到现下乃是正午。而且另有一股异样沉重的阴翌,正笼罩在整个万蛊原上。
隔过数十里,鬼哥看见了正俏立于定世衍天碑下的牧兰衣,并招手示意她向自己靠拢。但是牧兰衣看了他一眼,却悄然摇了摇头,只是望着定世衍天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