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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眼诛邪玺!本就邪得可以。”楚还舟嘴角微翘,遥指之下,那口剔透圆润的本命玉剑闪射而出,意在直取叶唯喻首级。这柄剑器号为造化天工剑,此剑一出便几乎失去了踪影,只所过之处虚空浮现出一道道怪异的裂纹,从裂纹中所有神元皆硬生生抽出,似真能夺天地之造化。
如此取天摄地灵神的强大神通,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尽管在场多有用剑的大家,但这一剑在他们眼里亦足够惊艳。
叶唯喻此时真元损耗极巨,连番剧斗之下已是强弩之末,诸般手段尽数落人谋算而克制,此时也当真不能与楚还舟正面相抗。但她还是想不到,楚还舟平日不显,暗里却练就了这样一身非凡的神通。看见这一剑,她心中已生出不祥的预感。
正在这危急关头,一只大手从半空探出,将这柄已然不可目见的玉剑合刃握了个结实。宏大的神力在剑手之间爆发开来,波动让所有人都觉呼吸一窒。此时众人才看清,横身在叶唯喻面前并抓住此剑的,正是酒神沈醉。
楚还舟面色平静,心下却已起了惊涛骇浪。因为据他所知的沈醉,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他这一式造化玄剑,即使是号称肉身最强的吟龙洪图也接不下,更遑论用手去抓了。但黎山一脉秘密很多,他也不敢说尽知尽晓。细观洪罗等人的表情,似乎对此也是极为震惊。若按他此时表现出来的实力看,今日这煮熟的鸭子是一定要飞的。
沈醉与白明夷一直是叶唯喻最忠实的支持者。多年以来,若无这二人鼎力相助,九黎很难有如今气象。但是今日,叶唯喻犯了大忌大过,激战至如此地步,他二人都一直没有露面。叶唯喻并没有对他们抱什么幻想,全然没想到生死关头沈醉仍肯挺身而出。可没过三五息,叶唯喻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沈醉号称酒神,为人最是形骸狂放。他无酒不欢,也不拘好坏得之即饮,几乎终年都是烂醉而酒气熏人。然此刻他身上虽也有酒气,却像是一种馨香绝伦的仙酿,让人闻之欲醉。而且他的神智也太清醒了,根本就看不出酒意。即使此刻情形非常,可在熟识多年的人眼里,气质便已经完全不同,宛如突然换了一个人般。
“是柄好剑!只是空有其形,未得其魂。可惜了!”沈醉手中把玩着玉剑,掂来抖去,抖得剑身一阵急颤脆响。
玉质虽坚,毕竟没有金质那样的韧性。而且即使是金质,在这般高手的手里恐怕也难保全。饶是楚还舟城府极深,此刻本命剑器被人攥在手中,后脊也不禁渗出了冷汗。接连数次催动都未能召回后,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沈醉见他不再相抗,笑着轻哼了一声,将玉剑轻轻抛了回来。随即身上气息蓦然绽放,境界修为节节攀升。一息间便从元神跃上仙境,再接着是小成大成圆满,丝毫不加停滞一路爆发,竟是轰然臻至极英境界,此后虽然速度略减却仍未停止。此时在场众人已难具体分辨,但隐约亦能感觉到这个过程又持续了好长一段方才稳固下来。
“好了,闹得也差不多了。这个小姑娘我带走,散了吧。”沈醉大袖一拂,已是挟着不知所措的叶唯喻飘然而去。
众人目瞪口呆,却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沈醉走得不算快,还时时停下东张西望,偶尔还长嗟短叹。叶唯喻能感受到他的强大,却感受不到半点威压,只是费尽心思也离不开他周身百丈。此时沈醉的状态实在诡异,这一路走出数千里远,叶唯喻也没敢与他搭话。多番尝试无果后,倒也放弃了逃走,干脆由他挟持游荡。
走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沈醉突然拍手欢呼一声,向着一个小潭落了下去。此潭叶唯喻倒识得,这是一口年代颇为久远的古泉,但地处偏僻少有人迹。沈醉来到潭边鼓动法力,本来不甚活跃的泉水立时踊跃起来,很快一口满是泥苔的大酒坛浮上水面。沈醉挥去泥污揭下封塞,一股奇异的酒香立即散了出来。
“哈哈,老伙计,一万八千年没见,我可想死你了!”沈醉眉开眼笑,当下席地而坐就抱坛痛饮,好不畅快。
叶唯喻心内焦急,见他将自己掳来却又不闻不问莫名其妙,反而自行饮酒作乐,登时忍不住喝问。“你到底是谁?”
沈醉长吁了一口酒气,笑眯眯道:“我嘛,我是酒神沈醉。”
“前辈修为如此高深,何必玩笑戏弄于我?”叶唯喻闻言冷笑。
沈醉摆摆手,悠然道:“不是玩笑,我的醉梦仙功就是如此。这一醉啊,哈哈!魂魄便梦去九天之外,要不是老秃召唤,怕是还醒不来呐!”
叶唯喻是见过世面的,她是黎山界内唯一曾亲受掌阵圣人教诲之人,而那位掌阵圣人,就是一位释门大德圣僧。此时听这位‘沈醉’说到老秃,她便立刻想到了那位圣人。但她同时又有些疑惑,掌阵圣人神通广大,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将她挪移至座前,又何须假手于这样一个人。
因此她当即问道:“是圣人要见我?”
“自然是他,除他谁人还敢坏我好梦。”沈醉嘿然,连灌了几大口。又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是个痴情种子,只是太乱来了,可惜可惜。”
果然!叶唯喻顿时黯然道:“既是圣人降责,妾身甘愿领罚。”
沈醉嘲笑道:“你一个小小妇人,大正道图气运居然敢说斩就斩,胆量可大得很呐。而今事发了,多是要永世不得超生,你不怕么?”
永世不得超生!叶唯喻怔了怔,两行泪已然流了下来:“我自然怕。”
沈醉嘻笑道:“怕还敢做,真正有种。来来来,你配与我喝一盏。”说着翻手便多出一个大瓷海碗,径自倒上满满一碗,向叶唯喻递了过来。
叶唯喻这一番筹谋化为乌有,自知落入这般大神通者之手,此去定然无幸。想起与鬼哥一别千年,终是连再见一面都不可得,不禁悲从中来。接过大碗便放声大哭,哭过几声便大口饮酒,喝上几口便又复大哭。如此边哭边喝,幸而此酒确属仙家奇酿,入口奇香却不冲喉刺腹。只是未喝几口便已微熏,待到这一大碗喝尽早全身飘软。
“酒也喝了,这就走吧。”叶唯喻立起身来,重重将大碗掷地。
沈醉却连连摆手道:“不急不急,我刚刚睡醒,总得好好提一提神。你且先好好睡一觉,待我与老伙计欢聚之后再送你上路。”
沈醉再转头时,见叶唯喻此时已是迷迷糊糊软倒在地,又看了看地下砸碎的海碗,不禁一脸肉痛之色。不由叹道:“可怜我的宝贝,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娘子。”
鬼哥一路大步向前,自通融了鬼谷道图,他眼中的世界一切都不一样了。虽然他能从鬼谷道图中借用的道力仍极其微弱,但在这种道力加持下,他能看到许多原本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大正道图那些正神,并非是毫无规律的出现。高空中那一个个神位如明灯般悬动,只要踏入神位笼罩的一定范围,便会有神灵从神位中显化。
相应的鬼神深埋于大地之下,但他们的数量却要比神位多得多。这些鬼众封印于一尊尊骨棺之内,密密麻麻罗布,埋了不知多深多远,只怕要数以百万计。但他们亦都处于沉睡之中,只在每有正神显化之际,他们中才有相应者觉醒。他们觉醒的另一个重要条件,正是鬼谷道图的气息。
这是一种异常复杂的规则。一般规则只求单一因而纯粹,施展起来也就更加有效。但这种规则并非如此,同时满足数种条件并且能直接感应道图的规则,与那种简直的规则根本不是一回事。似乎早就有人预料到有一天鬼谷道图与大正道图会如此相敌,因此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大地下沉睡的无数鬼众就是最好的证明。
鬼哥脑海里甚至隐约可以想象得出,在不知多少年以前,数之不尽的鬼众自愿融入法则,披上画皮裹入兽形,并自我封印于骨棺之内,纷纷沉入这片大地。而又在不知多少年后,鬼谷道图的气息重新将他们唤醒,如汪洋大海一般的鬼众纷纷破土而出,为重见天日而呼吼。那样的场面,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神农曾在一段时间里执掌鬼谷道图,但他没有资格成为鬼谷道主,因为他不曾合道,哪怕仅是半步合道。但鬼哥这位道主已然符实,鬼谷道图扎根在他这片土壤里,自然焕发出了真正的鬼道玄机。鬼哥能清楚的感应到,只需自己一个念头,便能唤醒深埋地下这无尽鬼众。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最起码现在还无法决定。
“小友留步!”一声呼唤将鬼哥的神思拉回了现实。他循声回头,只见虚空间一扇高大白色金门中开,一个白袍男子负手向他缓步走来。
这白袍男子气度雍容丰神如玉,双目明澈乌亮,只是鬓染微霜轻须薄华,颜面上虽能寻见一些岁月之痕,身姿却矫矫如一位帝王。鬼哥心中暗赞同时,也不禁瞬间将神经崩紧,因为这个白袍男子赫然是一位修为绝强的大仙君。
“尊驾何人?”鬼哥沉声问。
白袍男子微笑拱手:“黎山白招拒,见过鬼谷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