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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兰衣由棺中坐起,却根本不看鬼哥,反而直盯着面前那枚青荒印,又延着青藤望向青叶。像是失魂一般如此发呆数息之久,这才将青荒印推了开去。青叶收印连忙退出好远,犹然惊魂未定,一时间只觉法力几乎耗空,哪还敢再靠上前去。
鬼哥惊喜之中扑到棺旁,兴冲冲向牧兰衣呼道:“你醒了!”
然而牧兰衣却眼神迷离的问道:“你是谁?”
鬼哥不知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记忆受损。但那枚想要青荒印上散落的青气,确实让她好转了太多。从涉死绝息的状态,直接恢复到此时能感觉到威压动荡的地步,总归是一件大好事。至于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固然难以回答,但这无碍于让人高兴。
牧兰衣也不追问,起身踏出棺来,不自主散发出的那股明实威压,居然将鬼哥推浮出数丈之远。她环望大河两岸,天地间已初生淡淡苍翠,深吸了一口气息,转头向鬼哥道:“是春天到了。”
鬼哥只觉她的气息仍在节节攀升,脸色也开始红润,好似芝兰芳盛,配上这身冰清玉洁的气质,真个美不盛收,让人自惭形愧。当下只得赞道:“牧仙子真天人之姿!”
牧兰衣微笑不答,远远向青叶点头示意,随即便以白袖一卷鬼哥消失不见。这一手显是仙境修士的大挪移神通,让青叶更加惊疑不定。
而牧兰衣带着鬼哥沿河而走,起如轻风拂云,落有明华迎奉,一动便是数千里,不一会便已经临近黎山,连沿途那些早已严阵以待的神位都没有反应。鬼哥此时才惊觉,但由大正河源头至此,竟然已经感觉不到大正道图的压制之力。
虽然牧兰衣疑似恢复了全盛修为,可这个速度对仙士来说也并不轻松,而且中途多次有来历不明的气机相阻,都被她不加思索的直接冲破。直到黎山的轮廓在望,这种极速才逐渐缓下来,鬼哥一阵轻松之余,心下只生怕她再生什么后患。
牧兰衣停下脚步到:“这一路皆有明尊法阵接引,诸般陷阱杀着都阻碍不得,并不费什么力气。但这最后一程,便需你自己来走了。”
鬼哥闻听此言,立生不祥之感。再看牧兰衣时,只见她已径自向前步入虚空。在她周身仿佛出现一幕幕幻象,几若时光惊流。他看见自己曾出现在这些幻象之中,但这些幻象闪动实在太快太乍眼,让他来不及分辨。牧兰衣的世世生生由此回溯,还化做天云间一朵晶莹的冰花,而后又再复还化,最终变成了一颗晶珠。
当这颗晶珠缓缓飘来鬼哥面前,牧兰衣已经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捧着这颗晶珠,鬼哥心底一片寒凉,双手颤抖不止。他当初的猜想没错,这颗晶珠与他那串冰石念珠质相皆同。也许这串冰石念珠上的所有晶珠,都曾有过谁的前生。然而这就像他们注定的宿命,终将要变成这个样子。
一路走来,几经生死磨难,牧兰衣还是走了。
鬼哥之所以如此拼命拯救牧兰衣,并不是有什么非份之想。他只是觉得像这样美好的人儿,不应该如此消殒,最起码不应该因他而死。
修行一千年来,鬼哥心中积郁甚深,只是无处诉说。无论白修罗当年有没有骗他,后来的事实都足以证明他确实是个灾星。他走到哪里,哪里就要遭灾,他结识哪个,哪个就会倒霉,很少有某地或某人能够躲过他带来的灾殃。敌手也就罢了,可有些人,实是鬼哥十分欣赏的,但他们绝大多数都死了。
所以鬼哥现在很怕交朋友,像牧兰衣这般肯舍命维护他的,他便更觉亏欠。他如此的想要挽救牧兰衣,执念也正来源于此。然而现在,他心里堆满了沉重的挫败感。以至于玄陵虽已近在咫尺,他却一时不敢踏前半步。他知道有人在那里等他,但他不知道自己走进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每每这样的时候,鬼哥都会深恨自己的弱小。这一日间先挫于白修罗,再挫于青叶,恐怕先前独孤帝心也有放水之嫌。他不想将暂时虚弱当成借口,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多数时候,恐慌的来源并不是未知,而仅仅是无力。再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几个元神修士。
远方传来隆隆声响与强大的波动,显然是仙君级神通的余波。真正的极英境界,每一个都有通天彻地之能。举陆飞升都可做到,神通波及几万里更轻而易举。这样的波动能直传到大正道图核心所在,不仅说明那场仙君间的厮杀已经拉开序幕,更说明大正道图的压制力已经虚弱到了一定地步。
鬼哥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可以犹豫,他还是选择坐了下来。虽然他不清楚踏入玄陵将要遭遇什么,但他知道以现在的状态进去,他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因此他决定强催魂力,加快三真合一的进程。他可能会因此落下永生难愈的伤患,但他却不得不做,他不能容忍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在元神不断撕裂的痛苦中,精气血三魄轰然而动,他的身体不住颤抖,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而在他神宫之内,他残缺的元神也在颤抖,于虚实相间中闪烁,如同随时就要崩解。但凭着绝伦的意志力与强韧,元神坐下那一朵白莲已经在快速成型。
然而这朵白莲绝不似先前一般浑然天成法象饱满无缺,反而是零丁残漏处处损伤。无论鬼哥如何努力弥补,凭他此时的状态也没法办到。强行扭合三真魄力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这种扭合已经深深伤到了三魄以及真魂。即使他元神尽归并处于全盛之期,这样的做法至少也要让他跌落一个大境界。但现在虽然法力又大幅滑落,躯体到底是又强大了起来。
勉强撑到结束,鬼哥只觉耳噪目迷,诸般知觉都极其衰弱混乱,唯有嗅觉仍旧相当灵敏。可刚刚站起身来,便差点一头栽倒在地,皮肉骨髓竟无一样不痛。他只能静立一时,等待身体的强大恢复力慢慢修复暗伤。可体伤能够恢复,魂伤却无法可制。只能服下一颗神农赠予的丹药强行镇痛,然后才亦步亦趋的向玄陵赶去。
黎庭狭道之中,正魔两阵严列,双方明面上聚集的修士业已超过万数。只不过魔门这边明显高手众多,前方数列都至少是明实境界,后方才是数之不尽的元神。而黎山这边并无一个仙士,而且后方许多都是各派元婴弟子上来凑数,显然是大落下风。若平时在大正道图压制下,黎山一方自然无惧,然而现在道图之力衰落,双方力量的天秤顿时倾塌。
不过好在黎山这边已然有一个不世强者现身,极英境界的大仙君白帝白招拒。白招拒方一现身,便一剑斩断了隐伏在数千里外的魔门仙君一条手臂,惊的对方仓惶败退。只此一剑,便让对面的上万魔修鸦雀无声。而此刻白招拒端坐于华贵的帝辇之上,望着前方正在与强敌厮杀的独孤帝心,满面的欣赏之色,时时赞叹不已。
“此子天赋,百代难寻。我若是早能遇此佳子弟,何至于后继无人?”
一旁侍立的孟明亦点头道:“独孤帝心乃是此一辈中乘大正气运而起的俊杰,可惜只学到了上玄一脉的皮毛,后来都是闭门造车而自修。若有正宗法门指点,他的成就恐怕远不止于此。”
白招拒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方才说,似他这样的才具,居然还数不到前三位?这一代俊彦何其了得,事情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孟明应道:“师伯有所不知。这一辈黎山诸子中,首推就是那位阳鬼,也就是前番我们见过的鬼谷道主。第二位,便要数几乎以一己之力重振上玄的霍空神。他的剑意我曾见过,那真正是刚直无匹的一柄天生好剑,可惜已经折了。接下来,才轮到此代叶圣女。这位独孤小友虽也锋芒无二,大概只能算是生不逢时了吧。”
白招拒神色萧索,轻叹了声道:“错换一个时代,有这样的一辈人,我黎山本当大兴。可正处于大道兴替之际,他们却注定要黯淡收场,这才是真正生不逢时啊!”
话音才落,独孤帝心已是突施重手,一道霸烈绝伦剑气横天而发,将对头斩杀在半空。这一剑让他本身消耗极巨,一时有些气短促喘,但这种越境斩杀比强敌的感觉实在太让他兴奋。他隐隐能感应到,大正道图的压力消褪,固然让对头实力大涨,然而自己心内似乎亦有什么桎梏脱于无形。
略一思索,他收剑倒提直趋帝辇之前,昂然拱首道:“启禀白帝前辈,晚辈已奉命斩杀敌手,特此复命。”
白招拒微笑点头:“你刚刚斩杀之人,乃摩诃俱卢天王座下八位弟子中最小的一个,在明实境界其实已近乎大成。你能如此堂堂正正干净利落的将他击败,更是难能可贵。如此,我许你暂入我少昊流光剑图中暂歇。”
白招拒说着斜斜向半空一指,一片金光飞舞的剑域便由虚空中浮显出来,内中那一道道光华散发的剑鸣声连绵不绝。此剑图虽然只露一角,但内中剑意却是宏大深远而深不可测。
白招拒虽只说让他入内暂歇,其实却是有意让他入内感悟剑意。虽然说眼下战火大起,不可能有很多时间给他悟剑,可这样的剑道前辈大能宗师言传身教岂同寻常。若放在往常,这几乎便是亲传弟子才能享有的待遇。独孤帝心如何能不明白,当下也不矫情,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便立时御剑闪入剑图之中。
对面天音轰鸣之中,天色迅即暗青,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色中凝化而出,一个大汉披发赤脚大踏步走来。远远的便大声道:“白帝道友,你一身震古烁今的剑道,却始终无有传承,此刻才想起传法,不嫌太晚了吗!”
白招拒由辇上起身,远远拱手道:“许久不见,天王风采更胜往昔。不过若说起传承,道友的眼光似乎大不如前。就说刚刚这一位,败在了一个元神境界的后生手里。若道友门下都是这般成色,恐怕持国天传承也难长久啊!”
“白道友好唇吻,但愿你的言辞与手里的剑一样锋利。”
这大汉仰天长笑,声音震得群山瑟瑟发抖。就在他长笑之中,其身后两侧再次现出二人,气息虽然比他弱一些,可也明显同是极英境界的仙君。如若鬼哥在此,当能认出这二位,一位乃是空行魔君金赤足,另一位则是百臂魔君朱菩萨,皆是曾参与万蛊原之战的魔门仙君大能。
其实此地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知晓,大正道图的压制之力正在迅速消褪,一个时辰前便已不能影响到明实修士的修为。此刻上界天王降临,更说明道图的虚弱已经到了极点。而此刻黎山一方唯一能镇住场子的,就只有这位白帝。
魔门呢?算上白帝到此便直接出手击退的那位,此刻就已经是四对一的局面了。
至此魔门气势大盛,过万魔修如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同声大喝道:“拜见俱卢通闻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