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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梓念从未想过邶清如会找他。
当年邶清如杀他的时候,面上并无一丝痛意,那般毫无波澜的神色,就好似他不过处置了一个陌生的魔修。
而他与邶清如相处多年,邶清如对他也一向是冷淡的,平日里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温情。
江梓念曾记得,幼时,他跟着邶清如练剑,他一次次地摔倒,那人便就站在他面前,却从来不曾伸手扶过他一下。
有一次,他不慎从木桩上掉落下来,摔得膝盖几乎断了,但不过一日,他伤还未愈,邶清如便又要他起来继续练剑。
邶清如心中有他的无上剑道,对于剑术,他有着极高的要求,在习剑一事上,他十分严厉。
江梓念曾因此吃过不少苦头。
为了学会那“惊鸿”剑的第一式,他日日晨起训练,那是他不过十岁,但每每一训练便是整整一日,一年后,他手中磨起的水泡都化作了厚茧,而他为得不过是在起势中,挥出那如虹的一剑。
就连手腕拿剑的一个细微的弧度,他也不能错。
由此,江梓念其实一直都有些敬畏他这个师父。
邶清如在剑道上的造诣,世间无人能及。
他或许早已达到了人剑合一之境,他的剑,一剑砍下,可斩断山河。
他一剑,便可镇守整个修仙界。
当江梓念得知自己必须按照剧情去勾引他的时候,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而如他所料的那样,邶清如严声厉色地拒绝了他。
那时,他看着江梓念,苍白的薄唇中只冷冷吐出两个词。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他面色冷厉得几乎叫人忍不住两股战战,给他跪下。
邶清如很生气。
他坐在他面前,江梓念只见他苍白的唇被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而他本就冷冽如雪的面色,此刻便更是冰寒刺骨,叫人不敢直视。
而后,邶清如便将他关入思过崖,命他闭关思过一年。
那时江梓念在被他杀死前,见到他的最后一次。
二人的这最后一面,在邶清如对他的冷厉斥责中结束。
再后来,江梓念扮演的徒弟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他逃出了思过崖,加了入了魔修,他彻底背叛了混元派,也彻底背叛了邶清如。
邶清如后来再抓到他的时候,他已然成了外头赫赫有名的大魔头。
他对魔修泄漏的机密,致使混元派一夜死伤无数。
他跪在无情殿中,混元派上下都在用厌恶痛恨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场夜袭,令混元派上下死伤惨重。
他本以为邶清如看着他的眼神中亦是应该有厌恶,或是痛恨。
毕竟,他这个师父平生最厌恶那些*屏蔽的关键字*如狂的魔修,况且,他还伤了他一直以来守护着的门派。
但江梓念却没想到,那时,邶清如看着他的神色依旧与往常一般。
只是他眼眸的冰冷好似更深了几分,其中似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
邶清如为何要寻找他?
江梓念不懂。
那一日过后,简祁却再未说其他的话,他与邶清如两人皆是沉默。
江梓念只能一人默默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下却实在想不明白。
但越往后,江梓念越是与这人接触,他便越发现,他这位师父对他...好似并不似表面那般不在意。
甚至可以说,邶清如对他...十分在意。
一日,峰顶上雪后初晴,江梓念的伤那时已然好了许多,他之前因伤一直未曾出这屋子,如今见外头天气甚好,便想着要出去看看。
邶清如的这幢小木屋上结了些冰棱,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屋后不远处便是一片雪松,青松翠柏,上头点缀着莹透的冰雪,看上去分外美丽。
江梓念想着那里便是他之前住的小屋了,多年未回,他便想着去看看。
从邶清如的居所到他的那边,其实是很近的,但它如今身上有伤,且它才不过是个小奶狗,之前觉得不过几步便到了的小屋,如今它却走了许久也没到。
雪地里留下一行小巧梅花印。
江梓念嗒嗒嗒地又走了一阵子,它觉得四肢都酸软了,这才终于到了。
江梓念怕被邶清如发觉它一开始便想好了要看它的屋子,于是它在松林内故作毫无目地的绕了绕,确认脚印乱得分辨不出,想来邶清如看到了也只会觉得它是偶然发现了他的屋子,误闯进去的。
江梓念这才放心地走向了它原本的小屋。
木屋前有一个小院子,江梓念推开了院门,这里的一切竟和他走时一点也没变。
院前立着一个一人粗的木桩,木桩被削得满是疤痕,那是他练剑用的,上面的剑痕由浅到深,最深的一道深入了木桩的六分之一,但却没有一道能将木桩拦腰折断。
邶清如曾说过,只有当他惊鸿剑法练到能将这木桩一剑砍断,他才会教他第二式。
但原剧情中,江梓念扮演的徒弟乃是天煞魔星,修行正道法术,他注定是阻塞难进,由是,几年了,江梓念仍未将这木桩砍断,惊鸿剑法的第二式,他也竟是到现在也没有学会。
剧情中,原主是个极度敏感自卑之人,身为上虚剑尊的徒弟,他却资质奇差,这引得不少人笑话嘲讽,而原主见自己修行正派术法不行,便索性去修行了邪术。
他本就是天煞魔星,此番修行邪术后,竟日进千里,那时,他便生了投奔魔修的心思。
他勾引邶清如,也并非因为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想破了邶清如的混元真身,从而增进自己的邪功。
只是那时,邶清如尚且不知道他修行了邪门歪道,只以为他当真对他有不敬之心。
想来,很多事情,从很早前起便有了结局。
依照剧情里徒弟的性格,他有一颗极度渴望强大却敏感又自卑的心,他身为混元派首席大弟子,上虚剑尊座下高徒,但他却没有一丝能与之匹配的实力,世人的嘲讽,定会他更加敏感自卑,一开始起,他便注定了会背叛邶清如,背叛师门。
江梓念站在木桩前看了一会儿,继而又走进了屋内。
屋内亦是十分整洁干净,好似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那铜镜一旁的梳子上,甚至还留有几根他之前带落的发丝。
屋里的摆置,都与他走时,一模一样。
甚至有的地方,让他觉得,这屋的主人只不过是刚刚出去了,马上便会回来。
看到这一切,江梓念心中忽而便生出了几分复杂。
这天一峰,除了邶清如之外,再无他人,打扫这里的只会是邶清如。
他没有将这里改动一点,数百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却还这般完好,与他走时一模一样。
江梓念又迈着小短腿将其他地方看了看。
这小屋的后院原是一处小型秘境。
江梓念往后院走去,进了后院门后,只见眼前一片粉色的桃林,氤氲着云霞一般的花朵,宛如一个粉色的梦。
境内境外,一个是冰天雪地,一个却是人间仙境。
这里是一大片桃林。
能在这等严寒的峰顶上种出这么一大片桃林的,大概也只有邶清如了。
这桃林比他走时扩大了许多。
这繁茂的桃林与他记忆中的那片桃林渐渐重合了。
花朵有的若雪,有的似霞,桃花繁茂将枝头压压得低低地,江梓念顺着记忆中的那条路,穿过云雾一般的粉色花朵,中间不时掉落几片花瓣儿在他雪白的皮毛之上,江梓念的小爪子踩在一地柔软的落红之上,他不时勾勾爪子,想要借住从空中翩跹落下的花瓣儿。
就这般,到了路的尽头。
他见到了他记忆中的那颗巨大的桃树。
这桃树就算十几个人合抱也不一定能围住,枝干虬曲苍劲,枝头上的桃花宛如繁星点点缀满枝头。
古老苍劲的树干与艳丽如霞的桃花,这颗古树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邶清如此刻却就坐在那古树下。
他一身白衣如雪般洁白,墨发华丽地垂下,似是浓艳画卷上一笔清寒的水墨。
他的身后是一棵亭亭如盖的桃树。
粉色花瓣儿落下,有的落在他白衣之上,有的落于他墨发之间。
他微垂着眼眸,此刻,他正在削一根桃木枝。
他坐于这桃林之间,面色也似柔和许多,眉间见好似笼着一层迷离的烟云薄雾,虽依旧冷冽,却多了几分飘然出尘。
他白皙的手指捏在那桃木枝上,恰似上好白瓷一般。
邶清如在制剑。
这棵桃花,乃是最后一棵上古桃木。
每隔六十年,这桃树便会生出一根新枝。
邶清如便将其砍下削做桃木剑。
桃者乃是五木之精,可驱魔辟邪。
因为江梓念扮演的徒弟命中天生带了一股凶煞之气,为了镇他体内的阴邪之气,邶清如自他学剑起便会给他做这桃木剑。
其余的剑,江梓念皆是不能使用,唯有桃木能平衡他体内的阴邪,引其灵气。
这上古桃树,本就是天生神木,但因江梓念体内邪气太重,他用过的剑皆不能长久,于是,每隔六十年,邶清如便会为他重新做一把桃木剑。
只见邶清如另一手竟以手为刃,他一点点用手削去那枝干上多余的部分。
桃木不能见铁,为保桃木的灵气,他并不能用其他工具。
这上古桃木亦凝聚了上古桃树的精气和灵气,就算强大如邶清如,但他断其枝,削其干,他亦会受到其反噬。
不过多久,江梓念便他另一只手已然满是鲜血。
邶清如在他心中一向是神祗一般的存在,江梓念从未想过,他也会流血。
就好似他从未意识到,邶清如虽是修仙者,但尚未飞升的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邶清如削着那桃木,面上却好似不觉得有多痛,就连眉头也不曾轻蹙一下。
他面色如常,一如平日一般冷冽如霜。
江梓念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身后已然摆了五六把桃木剑。
江梓念离开的这几百年里。
每隔六十年,这古树生出一根新枝来,邶清如便砍下一枝给他制剑。
如今这般...亦有数百年了。
他似是在执拗地相信着,他一定会回来。
因江梓念只能用这桃木剑,他便一年年给他做着,留下来。
等他回来了...
邶清如...便会继续教他那套未学完的惊鸿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