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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得朝来,博雅烦闷之极,信步在平安京中闲走,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土御门小路以北,晴明宅邸外的戾桥上。远远看见晴明的宅邸外停着牛车,蜜虫正对他点头微笑。
唔,晴明要出门吗?
正转念间,就看见晴明从院中走出来,准备上到牛车里,转头看了看呆站在戾桥上的博雅,身子稍稍停顿了下,却仍然从容上了牛车。
博雅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沮丧。
忽然看见一只白晰修长的手拂开了车帘,晴明的头伸了出来,眉梢眼角都是微笑:“傻瓜,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上来。”
哎……
【第一章五月绯樱】
“晴明,我很痛苦。”博雅坐在牛车上,闷声闷气地说。
“唔。我知道。”晴明将脸藏在蝙蝠扇后,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博雅。
博雅皱着眉头:“呐,晴明,为什么我爱上的女人,从来都得不到?”
晴明微笑:“也许那个女人,并不是博雅你要等待的那个人吧。”
“是吗……”博雅低下头。
无人驾驶的牛车在平安京外的络山里悠悠前行,蜜虫已变成了蓝色的蝴蝶飞舞在牛车旁,五月的暖风透过车窗徐徐流淌进车中,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了,坐在牛车另一边的晴明闭着双眼,身子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仿佛睡过去了的模样。
博雅呆呆地看着晴明静如处子的面容,这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要秀美,却拥有强大可怕的力量,穿行于现世与异界之间,总是那么神秘莫测,仿佛飘然于尘世之外。愣愣地就从嘴里冒出了一句话来:“晴明,你,从来不知道心痛的滋味吧。”
晴明依然安静地闭着双眼,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唔,博雅啊,凭什么这样说我。”
“因为你是平安京最强大的阴阳师啊。”博雅骚骚头。
“这样啊。”晴明缓缓张开双眼,突然笑了:“博雅心中其实还在想,因为是狐狸的孩子的原因吧,所以不懂得人间的悲欢。”
“晴明你胡说,哪有的事,我才没把你当做狐狸的孩子。”博雅红了脸。
晴明哈哈大笑,转头望向车窗外。
阳光温暖,天空苍蓝,苍蓝得让人心碎啊……
“呐,晴明,我们要到哪里去?”
“去见一位故人。”晴明又闭上了双眼。
又是沉默。博雅无聊地东张西望。
“哎,晴明,你快看,路边的这棵八重樱怎么还在开啊,不是都初夏了吗?樱花的季节早就过了啊!哎,还是火红的樱花啊,啧啧,真是好看。”博雅望着路旁的一株巨大的八重樱树,大声赞叹。
“绯樱。”晴明蓦地睁开双眼,目光突然变得凌厉如刀锋。
“停。”轻喝声中,牛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博雅只觉得眼前一花,晴明的白色狩衣在他眼前一晃,人已不见。
博雅急忙跟着跳下车来,看见火红巨大的八重樱下,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迎风伫立,白色宽大的狩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那不是晴明是谁?
“晴明。”博雅正准备跑到晴明身边去,可是身子却被变回人形的蜜虫拉住:“博雅大人,主人正在施法,请不要过去打扰。”
“啊?蜜虫,为什么要施法?那棵樱树有问题吗?”博雅不解地问。
当他再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已不需要蜜虫的解答了。
只见苍蓝的天空下,那株樱花红艳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而风中也隐隐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最诡异的是,那株火红的樱花树动了起来,像人一样舞动了起来。
博雅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张大了嘴,似被定住了般站在原地。
晴明站立在巨大的花树下,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放在唇边,闭着眼低低地念着咒语,博雅一直很喜欢他的朋友念咒时的声音,总觉得神秘而悠远,又有说不出来的魅惑,如同透过远古传来的音乐。
樱树将所有长长的枝条发疯一样地抽向晴明,那些枝条在晴明的身边如狂蛇乱舞,可就是挨不到晴明身体,博雅知道晴明一定预先用结界将自己罩了起来,任何东西都近不了他的身。过了一会儿,只见火红的樱花如箭一样射向晴明,然而那些急风骤雨般的花瓣却丝毫也伤不了他,它们总是还没沾到狩衣就已掉落在地,不一会儿,晴明脚下已是落红遍地。
突然看见晴明微微一笑,轻喝一声:“恶灵消散。”
“啪”的一声,樱树上所有火红的樱花全都齐齐坠落,在刹那间落地的樱花由火红变为惨白,枝条也不再如鞭子般抽打舞动,这棵诡异火红的樱花树只在瞬间就变得安静下来,迅速地枯萎黑化。
突然巨大的树干发出哗哗的声音,整个树干从中裂开一个黑乎乎的大洞,不断地有人的肢体掉出来,有的已成骨架,有的还未完全腐烂,有一具甚至面目依然鲜活,还有一些只是零碎的残肢断体。样子看起来都恐怖之极。
“看来,它昨晚才吸了血啊。”晴明喃喃低语。
“哎,晴明,这怎么回事啊?这株樱花是鬼吗?”博雅走到晴明身边,看到树下的无数尸体,觉得又是恶心又是惊惧。
“这种樱树叫绯樱,靠吸食活人的血肉来作养分,吸得越多,它的花期就越长,花也越红越繁盛。当有人类靠近它时,它会用巨大的枝条将人抽晕再挤压至死,然后吸取人血。”晴明淡淡一笑:“它也算是花中的恶灵吧。”
晴明,是个永远也不会害怕的男人吧。他永远都是这样安定从容的微笑吗?永远都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化解一切吗?
博雅看着晴明:“晴明,和鬼怪打交道是什么感觉呢?”
“唔……”晴明抬头遥望苍蓝色的天空,笑容变得很淡很淡:“博雅你,永远也不要尝试才好。”
晴明一定能看到我所不能看到的东西吧,那些我所看不到的狰狞与丑陋。他的世界里,全是阴惨惨的鬼魅吧,在这风雅华丽却又黑暗阴沉的平安京里,他是,孤独的吧。
博雅的心微微痛了一下:“晴明,你不要做出那种表情来好吗?那种孤单的样子,我看到会觉得难受。”
大风吹过,将地上的樱花卷至半空,如雪一般漫天飞扬,晴明站在花雨中看着博雅,眼睛黑亮如星:“博雅……”
风中突然传来一串清脆的铃声,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子的声音萦绕在两人耳边:“平安京最强大的阴阳师啊,晴明大人,您已经成长为出色的男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