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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如何忘记,你的回眸一笑……
那是,我的,宿命……
湖面上映出白衣人悲伤的脸,那人闭上眼,缓缓抬头,对面的深山中,枫叶渐红。
而暮色,已深浓。
连日来,晴明异常繁忙,除了要主持祭祀绝津见神和住吉明神、宗像神三位海神外,还要祭祀天照大神、贺茂大神以及畿内七道名神。
博雅好几日都不曾见到晴明,祭祀的地点大多在春日山麓、伊势大神宫、畿内七道诸社、山陵、皇陵诸处,作为殿上人的博雅也只能偶尔在早朝的时候看到阴阳寮那边沉静的白色身影。然而,只要远远地看到那白色身影,就算不说话也好,博雅的心中也会升起莫名的安定。
这一日,博雅下得朝来,独自行走在平安宫大内里。渐起的秋风吹得博雅身上涌出阵阵的凉意,忽然地,就想起了晴明。就是这两天,横渡东海南路的遣唐使们的船只就要靠岸了吧。等这一阵子忙完了,就又可以去晴明那里喝酒了。博雅咧开嘴笑了。
“博雅中将笑什么呢?”中纳言石田辅不知从什么时候来到博雅身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博雅。
博雅惊觉失态,微微红了脸,正要答话,忽见长廊拐角处缓缓走出一行人来,先头一人白衣宽袖,正是晴明。
博雅大喜:“晴明……”一声低低的呼唤脱口而出。
晴明的脸上却是一贯的淡然,脚步稍做停留,微微行礼后,带着一行阴阳师与博雅、中纳言擦身而过。
晴明……博雅呆呆地看着阴阳师们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沮丧得就像一个刚被人抢走了糖果的孩子。
中纳言在一旁自言自语:“传说安倍晴明为白狐之子,刚才被他眼光扫过,果真有狐魅之感呐。”
看着默不作声的博雅,中纳言忽地展开了桧扇,笑得轻狂:“安倍晴明果真比女人还要美丽,怪不得呢……博雅中将是否肯割爱呢,不如把晴明大人介绍给我,我也想试试成为安倍晴明的朋友的感觉呐。哈哈哈……”
“中纳言请自重。”博雅涨红了脸,加快脚步急急离开。仍听到背后传来中纳言的声音:“哎,这个博雅中将啊,一点风雅也不懂。”
不。不是那样的。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我和晴明,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地平线缓缓出现。
四艘大船上一片沸腾,初升的朝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在欢呼声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其中一艘的船头上伫立着一个蓝色的身影。
蓝衣人无视身处欢乐的海洋,静静地吹着一管竹萧。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满江深夜月明时。”
萧声细微但不压抑,开阔却不张扬,平静与悠扬之中伴随着淡淡的哀愁与柔美。
一曲终了,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喝采:“好曲子!”
蓝衣人一惊,回过头来看见背后站立的黑衣人,继而微微一笑:“保宪大人就要回到阔别十年的故土了,很激动吧。”
黑衣人的棱角分明的唇角微微上扬,轻轻地笑出声来:“林大人的笑容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故友来……”
“哦?”蓝衣人的脸上微露诧异之色。
黑衣人极目远眺地平线,一双黑亮的眼睛炯炯发光:“一别十年,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眼见陆地越来越清晰,黑衣人的心跳竟然渐渐加快,手心微微地出了汗。
我回来了。
你还记得我吗?
我一直记得你。
晴明。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白衣人的脸上。
“你是疯子,疯子!”女人尖声哭泣着扭头跑开。
细细的血线从裂开的唇角泌出,白衣人无声地咧开了嘴,伸出舌尖将血舔到口中,忽然狂笑。
是。我是疯子。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那是,我的,宿命……
白衣人从构造精致的园林小路上狂奔而过,园中秋色渐浓,百草将枯。
菊花,就要盛开了。
遣唐使平安归国。
此次海上航行并无大风大浪,由大唐杭州湾出发安全抵达搏多,为历次遣唐使归国航行中最为平安的一次。
按惯例,遣唐使一旦安全回国,立即奏报朝廷,入平安京后举行盛大欢迎仪式。使臣奉还节刀,使命完成,带回大量丝帛、香药等物品,天皇则为使臣晋级加官,赏赐褒奖,并优恤死难者。
这一日,村上天皇设宴于清凉殿,赏赐从唐国归来的大使、副使、判官、录事等一干人,满朝从四位以上官员作陪。晴明则在春日山麓,将遣唐使获取的“唐物”进献诸神、山陵,祭祀作法,答谢神灵的佑助。
博雅只顾闷头喝酒,想到这样的场面竟然没有晴明,只觉得索然无味。酒酣面红之际,迷迷糊糊听到“……曲子……吹奏……”,感觉到一干眼睛都灼灼地射了过来。
坐在博雅身旁的少纳言则用桧扇使劲地刺着博雅。
吃痛之下,博雅清醒了几分,转头望向少纳言,只见少纳言一字一顿地说:“博雅大人,主上让你吹笛助兴,请开始吧。”
哦,吹笛子呀。博雅取下腰间的叶二,沉呤片刻,横笛在唇边,缓缓奏出一曲《雾海虎》。笛声古朴而悠扬,宛如一潭清醇的山泉于山谷间汩汩流淌。
一曲终了,照旧是喝采声一片,博雅看到对面席间一人蓝衫长袍,似是唐国服饰,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当看到博雅注意到他后,便对博雅点头微笑,然后又与身旁一人低声交谈。
“这人是谁?”博雅坐下来问身旁的少纳言。
“唔,博雅中将没听到主上的介绍吗?这人是来自唐国的送唐使,官至右拾遗,好像叫林如章,这人要在平安京呆上一阵子。”
“哦,是这样啊。”博雅忍不住又向那人多看了一眼,只见那林如章正与身旁之人微笑交谈,那笑容,竟是明丽如花。
“哎!想不到唐国的男子长得比女人还要美。”少纳言对博雅眨了眨眼睛。
博雅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忽然林如章旁边的译官站起身来:“圣上,唐国来的林大人愿当庭演奏一曲洞萧,想请各位大人及源博雅大人指教。”
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博雅惊了一下,抬起头来时,正好看到林如章含笑的双眼。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首令他难忘的《斑竹枝》。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满江深夜月明时。”
晴明的脸上感觉到了细微的水滴。
要下雨了。
好在祭祀已经完结,只是下山的路,就要变得不好走了。
晴明让一干阴阳师们自行下山。独自一人呆在半山的凉亭内,斜倚在油漆斑剥的红色柱子边,眯着眼望向天尽头的黑云,唇边竟然浮出了一抹微笑。
那个傻瓜,一定被人围住了吹笛吧。
晴明从怀中取出一瓶小小的酒,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小小的酒盏来,将酒满上,舒舒服服地靠坐在了凉亭的木质长凳上,就如同在土御门小路的宅院中一般,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半山的秋色。
雨渐渐大了起来。
蜜虫的动作越来越慢了呐,这么久了还没有把牛车赶上来。晴明微微苦笑。
寂静的山道上传来牛车的吱呀声,逐渐苍茫的暮色中出现了牛车的轮廓,晴明若有所思地看着的牛车缓缓靠近。
蜜虫掀开车帘,一脸欢笑地从车上跳下来:“晴明大人,上车吧。”
晴明低头看着杯中的半满的清酒,眉头轻轻一挑,突然微笑起来。杯中现出晴明的笑脸,一双眼睛却是冷冽如刀。
手腕一翻,晴明将杯中的酒直直地泼到了蜜虫的脸上,蜜虫一声惨呼,脸上冒出青色烟雾,只见青光一闪,蜜虫消失不见,地上留下了一只拼命扭动的蚯蚓。
晴明将酒斟满,依然静静地斜靠在柱子边饮酒,刚才一幕仿佛从未发生过。
大雨滴打在牛车和凉亭顶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山风呼呼作响,凉亭与牛车间似乎有奇异的波动,晴明脸上仍旧是漫然不在意的神情。
天快要完全黑了,秋天的夜晚渐渐有了寒气,雨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终于,黑暗中传来了一个男子恨恨的声音:“晴明,你还是那么别扭。”
“是么?”晴明微微地笑起来,将头转向牛车。
“保宪师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