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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带着众武士回到山洞之中,见到妍子女王也在洞中,武士们大喜跪拜,对妍子讲述着这半个月来的遭遇。
妍子面露微笑倾听着,眼光却掠过武士们,幽幽地投到火堆远处的蓝色身影上,一叶正和蜜虫交谈着什么。
此时,那个男人冷冷淡淡的身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浑然想不到在不久之前他会放肆地将她抱在怀里,深深地亲吻。
妍子恍惚间听到有人大声提到一叶的名字,顿时来了精神,细细凝听。
武士们七嘴八舌地赞叹着:“被那怪蛇日夜折磨十多天,幸好遇到一叶大人,否则我等早就被那怪蛇捕杀,话说一叶大人真是好身手啊,呀呀呀,我们就是一千个武士加在一起也没有一叶大人一人之力强啊……”
又齐齐跑过去将一叶围住,兴奋雀跃就差没有撕下一叶的狩衣放入怀中细细珍藏。妍子远远地望着一叶被武士们围住的无奈身影,眼中充满了柔情。
“我们现在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要早日回到长冈京,就一定要找到晴明大人。”一叶安抚着众武士:“晴明一定会带大家平安回家的。”
“晴明大人现在在何处?”
“他已到此地。他会来找我们的,我们就在山洞等待吧。”
蜜虫站在洞口望着头顶苍蓝色的天空,痴痴地出了神。
晴明大人,您一定要来找我们啊……还有还有,您一定要好好的啊……
【第一章人偶之家】
念了避水咒,结了随之移动的结界,由青岚在前方带路,晴明把茨木也一齐带下了湖底。
湖底有蓝幽幽的细微光芒,青岚远远地停了下来:“晴明大人,这鬼面珊瑚后,就是津姬的住所,不过……”
“嗯。”晴明静静地凝视着鬼面珊瑚。
“这鬼面珊瑚是津姬的护卫,虽然平时看着毫无动静,但据说很有灵力,能马上醒过来,我倒是没有见过。”青岚摸了摸头:“听说是有剧毒的。”
晴明微微点了点头。
鬼面珊瑚体形巨大,自混沌初始即已在湖中,密密地形成望不到尽头的一片,普通的珊瑚总在呈现出五彩缤纷的艳丽色彩,而这鬼面珊瑚却全部白森森的枝节似人的骨骸,在蓝幽幽的水光中舒展着。
安静,沉寂,似乎在睡梦之中。
“晴明大人,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过去。”青岚眼中露出犹疑:“就算我变成鱼也游不过去。这片水域鱼们从来就不会来,偶尔落单到了这儿也都会被鬼面珊瑚捕捉吃掉。这是我们鱼类最害怕到的地方。“
“我知道了。“晴明淡淡回应。
从怀中取出符纸和小刀,晴明细细地将纸裁成了鱼的形状,又划破自己左手中指,将血滴在了纸鱼的身上,右手中指与食指再轻轻拂过染血的纸鱼,白光一闪而过。晴明轻轻将纸鱼送到了结界之外,低声念咒:“五帝庇护,鱼游水间。“
那纸鱼出了结界接触水之后并没有像普通的纸那样变软变皱,而是幻化成一条巨大的红色喜知次鱼,迅速游进了鬼面珊蝴丛中,起初依然是一片平静,只在瞬间鬼面珊瑚起了巨大的变化,数不清的白色节肢向着喜知次鱼游动的方向刺去,鱼被刺中,但是却没有中毒停下来,依然灵活地游动着。
鬼面珊瑚丛一片沸腾,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去追逐这条不知死活的喜知次鱼,而这鱼游动极快,不管身上被扎了多少个窟隆,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依然灵活得像全身抹了油一样窜来窜去。
晴明微微一笑,对茨木与青岚点头:“可以了,一会儿我念隐身咒,你们不要出声即可,否则咒会被破解。“
晴明念起了隐身咒,三人静静从鬼面珊瑚中掠过。
前方朱红色的鸟居门后,便是津姬的住所了。
高高的宫墙竟似唐国未央宫的模样,宫中穿梭游走着数不清的宫女,均为唐国装束,晴明的隐身咒一直念着,她们并未发现晴明三人。
似乎宫中正在设宴,宫女们端着美酒瓜果往正前方大殿急急行走着。
晴明一行静静地跟着进入,眼前瞬间开阔,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八名身着霓裳的舞伎正在翩翩起舞,津姬端坐在高台之上,微微笑着看着眼前一切。
而在高台两边,分别左右站立着两队人,看装束是男人,皆面向津姬躬身行礼,奇怪的是这个动作一直持续着,那些人似乎静止了一般。
他们均背对着晴明,但高台左边一队人中有个背影实在很熟悉,看服装也是博雅穿的黑色直衣。
晴明长眉微皱,正待要走上前去看个清楚,突然看见津姬响亮地拍了两下手掌。
听见“啪啪“两声之后,丝竹之声断然停止,正在跳舞的八名舞伎也停止了动作,躬身行礼退下,大堂一片寂静。
“今天我们换个花样吧,我想想谁先出来。“高台之上的津姬欢笑着,美丽的眼中流动着光彩。
“对,我现在想听尺八,智德,出列。”津姬清脆的声音响彻大堂。
右前方排纵队中排第一位向着高台上律姬行礼的人慢慢地走出来,他身着僧人的袈裟跪拜在高台前大呼:“是的,我的津姬女神。”
津姬的手挥了挥。
那人从地上起身,走到刚才舞伎们跳舞的地方,站在中央,从怀中摸出尺八,忘情地吹奏了起来。
看到那人的脸,晴明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这个人,不正是十年前失踪的平安京西寺的主持智德上人么?
诡异的是智德上人一脸的兴高采烈,全然不似十年前晴明所看到的得道高僧的淡漠宁静。更诡异的是,智德上人的眼珠是灰蓝色的,没有光泽的灰蓝色。
一曲终了,津姬懒洋洋地拍了拍手:“不错不错,智德你的技艺还没有荒废。”
智德闻言大喜,跪着扑到高台下,手中捧着津姬从高台之上泻下来的裙摆,不停地亲吻着:“我的津姬女神,正因为有您,我才能保有粗浅的一点技艺啊。”
津姬含笑点头,手一挥:“跪安吧。”
“津姬女神美貌与日月同寿!”智德跪着往后退到当初的右边队伍中,站回第一排,躬身对高台上的津姬行礼,顿时宛如雕刻的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嗯,现在又是谁?”津姬歪着头想了想,眼光从高台下扫过。
下面的两队人纹丝不动,似乎连呼吸声也听不到,宛如木偶。
津姬抚掌欢笑起来:“对啦,我今天给你们找了个新同伴,就让他来演奏吧。”
“源博雅,出列。”津姬脸上露出天真纯美的笑容。
听到博雅的名字,躲在柱子后的晴明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晃,晴明从柱子后探出头去,看到高台下队列左边最后一人慢慢走了出来,跪拜于高台前:“是的,我的津姬女神。”
那人缓缓站起来,缓缓走至方才智德上人吹奏尺八的地方站定,取出腰间的叶二,横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似乎感应到了晴明内心的呼唤,他缓缓地向晴明这边转过身来,在看到博雅脸的一刹那,晴明左手纤长的手指狠狠地掐进右手手背的肉里。
这个满脸欣喜为津姬吹奏笛子的人,正是博雅。博雅还是剑眉星目的样子,只是他的眼睛,曾经的黑亮润泽已经变成了失去光泽的灰蓝色。
晴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博雅……
但博雅的笛声却似乎有些不对劲,之前晴明听智德上人吹奏尺八时也有这样的感觉,总觉得曲调中少了些什么,十多年前晴明曾在神泉苑与师父贺茂忠行一起听过智德上人吹奏的尺八,清冽幽远,不似现在这般明艳。博雅的笛声也是,似乎叶二的灵魂已离笛子远去,空余躯壳发出呜呜的声音。
“喂,源博雅,你吹的笛声怎么没有我之前听到的那么美妙了?”津姬皱起了眉头。
笛声停止在了半空中,博雅呆呆地从唇边取下叶二,手足无措:“这……”
“算了,今天我累了,你归位吧。”津姬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是的,我的津姬女神。”博雅伏地跪拜,再慢慢起身回到纵队左列最末一位,进入队列之后,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式,像个木偶般一动不动。
“我累了,扶我回房休息。”津姬的话音刚落,高台背后屏风转出来四名唐国装束的少女,两名一左一右挽扶着津姬,两名在后面小心地整理着津姬曳地的裙摆与黑发。
大厅一片死寂。
诡异的是,虽然津姬已经离开了高台与大殿,但对着高台躬身行礼的左右两排男人却依然纹丝不动,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躬身行礼的状态,像整齐划一木偶。
晴明默默走了过去,一个一个仔细地察看,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保持着整齐划一的动作,包括眼珠子也没有眨动一下。
他们就像一群大型的人偶,被主人任意支配使唤着,一旦主人离去,人偶就失去了灵气,变得跟死物一般沉寂。
跟在晴明身后的茨木与青岚惊骇不已。
晴明走到博雅面前,博雅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眼珠是灰蓝色的,像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脸上是恭顺的神情。
晴明咬了咬牙,轻轻地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慢慢地摸上了博雅的额头和脖子。温凉的额头,脖子上的血管也在微微地跳动着,虽然博雅看上去像死人一样毫无生气,但他还活着。
晴明松了一口气。
博雅……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