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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柳研司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当下只觉得身体乏得厉害,像打过一场大仗般疲倦。随后他试着动了动手臂,却是连抬起来也很是吃力。
李川此时刚好端了碗粥进来,见柳研司醒了,一脸惊喜,忙走过去,将粥放在床沿,扶起他来道,“先把粥吃了吧,发了一夜烧,可将柳夫人担心坏了。”
“柳夫人?”柳研司一愣。
“哎呀,瞧我,她分明说了你们还未成婚,我却自作主张叫起柳夫人来了。”李川挠挠头呵呵笑道,“就是昨日同你一起来的那位姑娘,昨日你高烧不退,她整整在你身旁守了一夜呢。内人心疼她奔波一天,要替她看顾你,她坚决不依,直守到你今晨退了烧,才放心去睡了。我们都看得分明,那姑娘对你是情真意切,你以后可莫要辜负人家。”
“她……”柳研司有些羞赧,“她当真说了,我们尚未成婚这种话?”
“是啊是啊”,李川口中应着,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柳大人莫不是烧糊涂了,怎么比他一介莽夫还不懂抓重点?难道不该率先感动于人家姑娘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整夜吗?“先莫要说这些了,你饿了吧?快把这粥喝了。”
柳研司接过粥,对李川道,“麻烦李大哥了。实不相瞒,我们俩前些日子在山中遇险,此刻又正赶仇家追杀,无路可去。还望李大哥能收留我们一段时间并替我们保密在这里之事,在下感激不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柳大人放心,我保证半分不会将你们的身份透露出去的。对外就说是我远房亲戚,因家乡大旱民不聊生,来此投奔我。最近这里很多灾民投亲奔友,邻里乡亲绝不会起疑。”李川拍着胸脯打包票。
“多谢李大哥费心了。如果李大哥不介意,称呼我一声研司便好。”柳研司面露感激。
“什么费心不费心,研司兄弟,你就安心养着吧。”李川拍了拍他肩膀,“我这会还要出门去地里做农活,你好生休息,待我晚上回来再看你。”
柳研司点了点头,李川等他吃过粥,便收了碗走出房,去到屋外墙根底下,正准备拿工具好下地,就见妻子刘氏一脸凝重的朝自己走来。原来适才柳研司的话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他们在被人追杀,心生忌惮,怕殃及池鱼,连累他们一家遭殃,这才走过来与李川私下道出自己的担忧。
李川听明白妻子来意,登时指着她鼻子怒骂道,“你个狼心狗肺的。当年若不是研司兄弟救我一命又给我银钱,咱们一家上下怕是早就死绝了!现在人家落难你反倒先想着如何保全自己,这般作为与畜生何异!”
那刘氏本是好心劝说,不成想遭自己丈夫这样骂,也犹是委屈,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起来,“我又是为谁?为我自己不成?这家里若只有你我二人过活,纵使你说将我这条命搭进去给人家,你瞧我可会吭一声?可你怎么不想想如今家里还有你老娘和你两个儿子需要照看的?你倒是讲义气了,又将这老的小的置于何地啊……”
“闭嘴!”李川压低声音怒斥,“你丢不丢人,故意哭给人家听的不成?快些起来!”
刘氏听罢,哭声减弱了些,却依旧坐在地上不肯起身,“我不管!你若想救他们,你自带他们搬出去住!别在这里祸害我们!”
“好了好了”,李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等他伤养好,我自会想办法,绝不拖累你们。”说罢,拎起锄头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此时睡在屋中的司徒樱早已被吵架声惊醒,碍于还有李家两个稚子和老人在旁,只好闭着眼继续装睡。听见刘氏这番话后她心中也生出许多愧疚来,毕竟自己身份确实容易给旁人招来灾祸不假,看起来还是等研司伤养好立刻离开罢,万不能再拖累这家人。
刘氏见丈夫离开,自己又独自坐在墙根下哭了会,直哭得累了,心里方觉的好生没趣,于是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走进屋来,立在床边细细端详了司徒樱一阵,见这女儿生的好容貌,衣着又鲜亮,再及昨日她拿出来的镯子足足换了百两银子,够一家上下吃上两个月的,心中断定此人定是什么达官显贵人家的女儿,如今既然暂住自己家,总归还是要好生招待,万一哪天出息了,记起自己的恩情来,随手帮个一二,说不得家里就再不愁温饱了。
刘氏正盘算着,见司徒樱眼皮动了动,似乎是醒了,忙凑上前去,殷切问道,“姑娘醒了?可是饿了?想要吃点什么?”
司徒樱睁开眼坐起身来柔声道,“不麻烦嫂子,我不饿,还是先去瞧瞧他吧。”说着,便欲穿鞋下床。
“姑娘和柳公子感情真好,不像我家那个,总是对着我又打又骂的,没有一天好脸色。依我看那柳公子也是个好脾气的模样,日后姑娘嫁过去,定然不会亏待于你。”刘氏忙陪笑脸夸赞道。
司徒樱垂下眼掩盖了眼中一抹慌乱,随口应道,“嗯。是啊,他很照顾我。”
“只是姑娘年纪尚轻,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况且你和柳公子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生来锦衣玉食的,哪体会过我们这种清苦生活。本来家里就不富足,再拉扯两个孩子。姑娘不知道吧,那生了孩子以后啊,可不单单是填张口吃饭那么简单的,唉,要么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呢……”刘氏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也不管旁人,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就絮絮叨叨的诉起苦来,直说了半个时辰还意犹未尽。
司徒樱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并未插言打断,只安安静静的听她说着,倒是地上玩耍的孩子看不过去了,打断母亲道,“娘,你都说了半个时辰了,人家姐姐还要过去看望柳大哥呢。”
“你懂个屁,滚出去玩,别在我跟前碍眼!”刘氏被儿子这么一打断,面上也有些挂不住,骂了儿子几句后才搓着手羞涩的对司徒樱道,“姑娘别介意,我就这毛病,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不妨事。”司徒樱拉起刘氏的手安慰道。她理解刘氏每日奔波劳苦,操持家事,最后却落得丈夫嫌弃稚子误解,想必也是有一肚子委屈无处安放。司徒樱叹了口气,虽然每个人命运不同,却是个人有个人苦恼。想着,解下了自己耳坠来递给刘氏道,“我看嫂子身上也没个什么像样首饰,这耳坠便送给嫂子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这万万使不得的。”刘氏慌张推开司徒樱递过来的东西,连连摇头。
“嫂子就收下吧,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这点小东西权当谢礼了,还请嫂子莫要嫌弃才是。”说着,司徒樱便将耳坠塞进刘氏手中,不等她再推辞,匆忙起身去另一个屋里寻柳研司去了。
留下刘氏呆呆坐在屋中,心头又羞又愧,五味杂陈,后悔自己方才实在不该和丈夫说要赶人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