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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镜尘愣了下，转身，凝视那张软糯精致的小脸：“除正，但也不能扬恶，以暴制暴绝不是正义。”
桑乔冷笑出声：“如果正派互相勾结，无辜之人沦为炮灰，迫不得已自救为恶人，又有何错？”
桑镜尘没料到女儿执念如此之深，骇然失色。他半蹲下来，对视片刻，才回答道：“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迫不得已才会沦为恶人，当你用恶的手段去惩罚他人，无异于亲手将把柄送上敌人的桌面。乔乔，惩处一个伪善之人有很多方法，凭借蛮力是最愚蠢的。”
这些道理桑乔都明白，可是当她眼睁睁看着他陨落在血祭骷髅阵中，祖父只身闯入魔界尸骨无存，整个梅里雾海的长老弟子们无辜惨死……而宗门上下无动于衷，甚至与魔族互相勾结，那一刻彻底崩溃。
她用力拽住桑镜尘的胳膊，眼底雾气氤氲，声音悲怆：“只要你和祖父好好的，永远就不会有那么一天。”
桑镜尘眼眶微红。
原来，竟然是因为他么……
心脏像是被什么拽得闷疼，桑镜尘用指腹抹去她脸颊的泪珠，认真保证道：“爹爹会好好活着，直到看着你出嫁，成家立业。”
桑乔哭笑不得，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女儿愿意前往莲山之巅，沉心闭关五年。”
“你想好了吗？”桑镜尘担忧不已，莲山之巅是衍云沧月最偏远的一处山脉，了无人烟，条件艰苦。乔乔再怎么说，也才是个年仅六岁的小姑娘而已。“要不，让忱舟和你一起？”
“不用。”桑乔摇摇头，板着小脸道：“他基础薄弱，各科知识尚未经历系统学习，提前闭关修行弊大于利。爹爹不用担心，有檀树精在，出窍境下无敌手。”
桑镜尘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你怎么处处为那小子考虑？”
桑乔心头一跳，理直气壮道：“因为他是爹爹的徒儿啊。”
一听这话，桑镜尘心头的幽怨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喜滋滋地扬起唇角：“你打算什么去？”
“现在。”经过两世，桑乔道心更稳。她虽然贪玩重口腹之欲，但想到只有强大才能多收服几个高手小弟当打手，顿时干劲满满。
眼角的余光瞥到飞过云端的鹤鸟，她惊呼一声：“糟糕！”
桑镜尘一脸疑惑。
等闺女把毕方鸟抓到宗门叛徒的事情说出来，他嘴角抽了抽，沉默半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我会派人去寻的。”
都特么过了一年，那只鸟早就跑路不干了吧？
此时此刻，某个角落旮旯。
一只青色大鸟幽怨的遥望远空，难道它做的记号不够明显？
“唔……”
山洞里的人族眼看又要有清醒的迹象，毕方鸟风风火火的冲进去，又又又一次生生把人给啄昏了过去。
它抬起翅膀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盯着人族凹凸不平的脑袋，当即觉得成就感满满。
当日，桑乔什么行李都没带，直接前往莲山之巅。
得知这个消息，顾睢站在高处，远眺那个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眸光复杂难辨。
他心情十分复杂，有震惊，有钦佩，有心疼，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塞在胸口，酸胀得难受。
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捏成拳头。
“这是乔乔的选择。”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感慨。
顾睢侧身，看到桑镜尘坐在青石上，手里拿着一壶酒，已经喝得微醺，不禁一愣。
在他的印象中，桑镜尘衣冠永远整齐，发髻永远都梳得一丝不苟。恪守礼节，温润谦和，是世间为数不多当得起“侠”字一称的人物！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夕阳的微光笼罩在他身上，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顾睢咬紧牙关。
“乔乔这孩子从生下来就特省心，不哭不闹，几乎用不着我多费心。刻苦修炼，学业顶尖，严纪律身……”桑镜尘仰头又灌了一口酒，轻叹出声：“有时候，我多么希望她能做错一件事，甚至希望她跟其他普通小孩那样，就算天赋不高，也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顾睢手指拽得更紧，他听见自己声音发涩的问：“她为什么那样要强？”
“她……想要找到她娘。”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眼角滑落，转瞬无痕。桑镜尘眯起眼睛：“五年前，大概乔乔一岁的时候，古钥秘境开启。那时候，她的祖父澜沣真人带队入境，他们遇上了魔族。那一战损失惨重，连同她的娘亲在内的数十名弟子在秘境中失踪。”
古钥秘境的事情顾睢听说过，而且在他掌管宗门时，查到的消息更加惊人。
“古钥秘境下次开启时间在千年之后，但还有一个办法。西沉洲八大门派分别掌管一枚令牌，集齐后可重新开启秘境。”
顾睢愣住了。
原来如此！
难怪桑乔会屠遍无辜西沉洲，根本不是外人传道的丧心病狂。她是在寻找令牌，想要开启古钥秘境，寻找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孤注一掷，又姿态决绝的。
顾睢觉得像是什么狠狠地敲砸在心脏上，呼吸都跟着断了。
胸口那股强烈的情感不断翻滚着，如同千军万马呼啸而至。“噗通！”他单膝跪在地上，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忱舟——”
梦境中。
又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鱼老者，一遍又一遍重复同样的话语。
交易？
什么交易？
他究竟交易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场景转换，四周一片漆黑。
“主人，主人，你要快点。”
“时间不多了……”
呼！
顾睢猛的睁开眼，一身汗涔涔。
他撩动眼皮，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卧房，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山上。
手抚上胸口，此时此刻已经察觉不到那澎拜汹涌的情绪，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他阖上眼眸，复又睁开，拿起一旁的剑冲了出去。
练武场。
银白如水的月光下，少年剑势如风如电，绚烂夺目。
另一边角落里。
“峰主，忱舟的情根当真很薄弱？”钱颜渊仍旧不敢置信：“他命中不是还有一场情劫？”也太惨了吧？
桑镜尘幽幽一叹：“日后不知道哪家闺女要倒大霉了。”
钱颜渊不知道为何第一时间想的是，千万不要是乔乔。但想想这种flag绝对不能立，赶紧把所有话咽回了肚子里。
“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看他的造化吧。”桑镜尘摇摇头，转身离去。
两人压根没发现，场中少年神情凝滞了一瞬。
他想，自己应该知道与那人鱼交易什么了。
……情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