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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鸟将冰水染黑,久久不动,惊地周边混乱不堪。一文顾不得小女孩父母的呼喊,见此也一头扎进水里。拨开一层层黑鸟组成的漆黑,总算有一束光亮照了进来,一文闭气往前,但他身量太轻,被黑鸟撞一下就偏离原本的方向,过了好久,总算是快接近黑鸦围绕的中心。
只见西月静静地在黑夜中看杏声,一文靠近,碰了碰她肩膀,示意让她上去说话。西月推开一文,她伸出手,手刚触碰到向外刺出的冰晶,冰晶融开一个小口。
西月笑着看向一文,表示她可以打开冰晶。一文见此不为所动,不知她要做什么,示意让她离开,不要在水中待太久时间。西月手并未收回,径直掐在杏声脖颈处,一文见此要阻止,没曾想黑鸟群起涌来,将一文荡开。
一文扑通从水里透出脸来呼吸,感觉胸口一阵疼痛。杏声西月体内都有冰石,对于水中活动比一文习惯许多。他捂着胸口,眼睛探索着西月的位置,他急不可耐又束手无策,说道:“西月!别杀他!”语罢,又一股脑钻入水里。
一文正在努力拨开黑鸟的阻拦,只是一瞬间,黑鸟像是水中的墨汁,缓缓地淡开,水又变得澄清。只见冰晶笼子逐渐溶解,杏声睁开了眼,回看了眼一文。西月旋手回拨,两人顺着水位往上,一文跟上。三
人到了岸边,一文见杏声呆住模样,不禁问道:“靖木,你怎么又活了?我还是觉得你半死不活的样子最好。静静的就很美好了。”
“我得回去一趟。未熙有危险。”杏声轻声说,一文不禁看了眼西月。三人久久相顾无言。
夜幕降临,满山的巍峨都被黑夜暗藏,纵下的深度看上去更加渗人。
岩石峭壁上是一处睦灵石寺,黛瓦渐渐地隐匿着。岱宗山就于此处,山脚还设有“秩祀岱宗”四字。山门三开,人地天三道法自然。
三明法师面向峭壁之外,闭着双眼,端坐在堂前,心无旁骛。西月踏月而来,轻轻走到堂内,端坐下来。炉香随风吹来,木材与寂静流水之中总有些微腐烂之气。
西月看着面前,黑暗无边。
西月说道:“曾听闻,‘明窗高悬菩提月,净莲深栽浊世中。’之无奈,事到如今才知,这里无边的黑,那里还能见到皓月明。”
“我曾听静合说起过你。双目有汪洋,眉间为高山。是个苦命之人。”三明法师说道,“罪从心生,还从心灭。善恶一切,皆由自心。”
西月默默地闭上眼,说道:“还请法师教我。”
“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即是大罗天。”三明法师说着睁开了眼,他转头对西月说道,“情之何如,神女心中早有答案,不必再问。”
西月看着前方,不免鼻头一酸。
“世间本无对错之分,神女纠结之处,真是对错,还只是懦弱和不甘?”三明法师说罢,西月站起来,离开睦灵石寺。
在大门柱子上,用长剑刻下四字:狗屁不通。
锐北僧寺方丈正在内院中扫落叶,他穿着一席草黄色的僧衣,弓着背,低着头,看着满地的落叶。干枯的双手颤抖着,但尽力压制。西月将其扫好堆成小山般的落叶打散,冷冷地踏步靠近。方丈右耳动了下,但假意没看到西月,自顾自又扫了起来。
西月说:“锐北僧,你们也配这个称号?祸害百姓的人,怎么值得被供奉。”
“施主,此为内院,还请施主离开。”方丈才开口说道。
“你们皆为白界之人,十几年前到此处在锐水高筑金墙,如今还敢安坐此间,是不怕反噬吗?”西月冷冷地说道。语罢,一手挥起,将落叶再度打散,四处飘落。
“神女既然前来,银鸦便也无事了,老衲又有什么反噬呢?”方丈抬起头看着西月,他双眼碧蓝,空洞一般。
西月见此,不免心中大惊,但不表露于脸。“银鸦若是无事,白界回龙可就遭殃了。”
方丈放下扫帚,他慢悠悠地走到长廊之下,西月在后方跟着。方丈继续说道,“神女不妨放眼看去,看看这世间可值得你去守护?”
秋风已起,四处落叶,前往山上锐北僧寺游客依旧络绎不绝。小孩被家中长辈拖拉着到庙中,所求为学业有成。年轻的男女挨着很近,他们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祈求姻缘。老者步履蹒跚,为健康长寿。
对比起来,睦灵石寺门可罗雀。
内院长廊周围寂静一片,西月冷冷笑道:“我只不过来瞧瞧。”
西月心中清除,北部植阳以上已然慌乱,南部宣渊关失守,安阳大军直逼熙天城。西部将乱,东部若出现水患,荒界便犹如溃堤之处蚁穴一般,随时崩塌。
“老衲知神女心中有所犹豫,犹豫为天下,犹豫为自身。皆为常情,不必耿怀于心中。”方丈走几步便停下来扶着柱子停一会儿,接着说道,“到处看看吧,老衲,尽力了。”
语罢,他直接打坐在地上。他的神态变得从容许多,缓缓地睁开眼,那原本空洞的双眼更加无神,但嘴里说出的话语,更有气力。
他说道:“当年老衲与几位同僚来到锐水,见两岸百姓时时遭受水患之苦,而银鸦一族原本没落,贵系无能力管辖此地。老衲携同僚出手筑起高墙,那么多年了,倘若当年的决定错误的,老衲活受金墙反噬二三十年。两岸百姓因金墙高筑,安居二三十年,何曾不是一件功德之事?保一时还是报一世,老衲还没得到答案。那人神机妙算,料定老衲等人身死之日,金墙溃败,不仅是锐水两岸,白界回龙等地,皆受老衲所累。老衲如今活不下去,却也死不了。”
西月缓地蹲下身子听他说,他接着说道:“你与那人交涉,必成败局。料定荣坛山开与不开,你们都无活路。”
西月知他说的那人定是七术,不免心中又揪着疼。方丈看向西月,接着说道,“何不跳出此圈?大方天地,任君驰骋。”
方丈的话还因绕在耳边,西月不知觉已经走到了集市之中。
前方传来一阵阵叫好之声,西月看去,一个美丽的银鸦女子正在台面。她轻巧一跃,跳得极高,扭着腰展开双臂的靛青蓝色羽毛,耳边一对红色流苏耳环上也顺势化开成半朵红花,双腿叠在一处,微微翘起双足。翅膀忽闪着,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但又见另一旁。一人黑发被高高盘起,点缀着金银花色。明眸善睐的女娘正扭着腰身,将琵琶架在脖颈一边,她一脚伸出,满身银饰碰撞发出丁丁脆响。她光着脚稳稳地踩在地上,环系在脚踝处的铃铛响动不止。引来一声声喝彩。
旁边围观的男子头戴着别样的头巾。用黄铜小圆片别在碧绿色的头巾上,黄铜坠子整齐排列掺插在其中,颇有份美感。山中雾气常年散不去的村落在远处,青黛色砖瓦在其中显得格外幽深。西月看着看着,双泪俱下。
一个老妪见西月流泪,见她身体单薄,不免有些心疼。看西月身上装束,不像寻常人家的服饰,但又沾染些泥泞,风尘仆仆的。老妪心中一横,于是说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来这边先坐下吧。”
西月在一旁的小茶馆处坐下,擦干眼泪,笑着回道:“无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难免有些伤感了。”
“唉,无事就好无事就好。”老妪见西月笑了笑,像是松了一口气,开朗地又问道,“我看姑娘不像是我们银鸦的人,怎么,是走散了吗?”
西月只是微微点点头,并无多说。
“你在这里。”西月抬眼看去,宥昙信步走来。
西月并无惊讶,微微地点点头。老妪见两人相识,上了杯茶便走开了。她和其他人躲在门外看着,一人笑呵呵道:“看着像是私奔的。”语罢,几人都瞪大了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了?”西月喝了一口茶,问道。
宥昙只是看着茶水,茶叶缓缓地飘到杯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西月,你不必... ...”
“叫我平念吧,倪霖也是这样叫我的。”西月盯着宥昙,默默地说道。
宥昙点头,说道:“倪霖都叫我云兄,你也可以这样叫。”
“不是说了不干涉荒界之事,如今到这里来,又是为何?”西月问道。
宥昙回答:“金墙高筑,水灌银鸦。我奉命前来解救银鸦。”
没曾想宥昙回答如此干脆,西月不禁蹙眉。
宥昙接着说道:“方丈有一私女,她知道如何解开此金墙。将其找出便有破除之法。”
但见西月愁眉不展,或是在思考其中缘由,宥昙又说道:“你总是过得那么矛盾吗?”
“这就和云兄无关了。”西月答道,从兜里掏出金锭放在桌面,预备走开。宥昙跟上去。
“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语罢,西月停住脚步,转头怒目看向宥昙,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少来掺和我的事情,我平生最讨厌你这样嘴上一套,行为一套的人。”
宥昙抓住西月手臂,说道:“一文殿下和杏声如今都在西部,我不信你不担心落野。”
“狩殿下。如今我早已不是落野族长,为何要担忧落野的死活。”西月说道。
宥昙被喊一声狩殿下,满眼通红,他用力抓着西月的手臂。西月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父亲已经死了,我所求之事已经落空。你看到了,我如今这个下场。”
宥昙嘴角抽搐着,说道:“我在兽界被茶农养大,早就没有父亲。他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西月见他这样,心中一种暗爽,并未听出宥昙话外之音。西月说道:“放开,大庭广众之下,要是把你打了,那可太没面子。”
“西月,跟我走,我可以帮你。”宥昙说道,“主公只为名义,我们不搅和其中,他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荣坛山是个死岛,没人能从中活下来。我知你来这里也是为了银鸦之事,杏声与你说的,未必是真的。”
西月听罢,用力扭转将宥昙的手挣脱开,往前走去,集市上的玲琅,已经无暇观。但听到后方军有铠甲靠近之声,两人才转头看去。高大的银鸦战士排成一排,集市上嘈杂之声似乎在一瞬间静止,后方实木轿子中传来一句:“我等为蛇族。”
语罢,一个矮小的老头,颤颤巍巍从轿子走了下来。他双眼迷离,对西月和宥昙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是蛇皇族安泰。
旁边有个年轻的男子扶着他,也照样对西月和宥昙上下打量了一番。“在下景瑞,见过两位上神。”那位扶着安泰的的年轻人说道。
安泰依旧是迷离着双眼,说道:“银鸦族长不在,权由我等来招待你们吧。”
宥昙对安泰鞠了一躬,回道:“前辈操劳了。”两人跟着安泰的车轿到了蛇皇族的府邸。墨绿色的瓦片,米白色的墙面,是不曾见过的样式。
西月看着,不禁有些出神。景殊若能来看一次,想必能圆了不少心愿。西月想着,想到了景殊那空洞的双目和羸弱的身躯。
“若是四殿下能到银鸦来,父亲会更开心的。”景瑞在一旁说道。宥昙这才仔细看清楚景瑞的模样。也是个瘦骨头。
殿内比预想更加明亮,安泰转着身子,像个朽木被挪动一般,缓慢且死寂。安泰坐下后,说道:“听银鸦大族长提起过神女大名,今日有幸得见。也听常人时常议论狩殿下,今日也有幸得见。”
他说罢,抬起手将桌面上的茶杯拿起来,并示意让西月和宥昙都喝喝看。西月浅浅抿了一口,笑道:“安泰上神好眼力,我们都没说身份,便能准确说出。”
“这个西部的银针,神女可喝的出来?”安泰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