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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觅话说时眼神自然停留在西月身上,他双眼笑意不见,接着说道:“当年父亲将他的寒锋刀给了我,让我恪守城楼。待他亲去平复宣渊归来,要我去镇守宣渊一带,三十年为期。如今风云变幻,我又回到了这里。宣渊对于我而言就是父亲给我的嘱托——”
“他已经死了。”西月冷淡地回道。
山觅像是没听到此话,说道:“我说的你不想听,说你想说的罢。你带着疑问跑到我这儿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怕是不会离开。”
“他已经死了。”西月加重了语气 再度说道,“不论二殿下您如何想证明自己,他都已经死了。”
“西月,我才华不及大哥,武力比不上六弟,只要是在这平衡家了,我从来都是被忽视的。他难得重视我一次,我甘之如饴。不论你说什么,我终究是不会改变的。”山觅笑得惨淡,“他死了没死,对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山觅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抿了一口茶。
“我听说杏声掉下荒崖,是你救了他,但他醒来就回荒界了。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西月也抿了一口茶。她兀自走到古琴前,手搭在粗弦上。仔细看弦上已经满是青苔,不知为何,深藏在心里有一种感觉,只要拨弦就能掀倒这一切。正是要拨动,山觅提高声音说道:“西月。”
西月心中的念想被打断,猛地转过头看向山觅。山觅说:“你听说过十九禁术吗?——啊哈,当然,你身上可不止一重禁术。”
西月并无恼怒,山觅已经从软垫中站起来了,这与他向来处变不惊的行为方式稍有不同,旁人不易觉察。敏感到极致的西月默默地将眼神移到了石琴上——
“西月。因为冰桐矛,杏声是担心冰桐矛落入别人手中才不顾你的情绪非要回去。”山觅再度打断,但他情绪并无异常,“十九禁术并不可怕,十九禁术对应的象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荣坛山封印——”
“原来,是用神器封印的。”西月笑道,“对吗。”
山觅像一个雕塑一般怔在原地,尴尬地呵呵一笑。
“这有何可笑的?”西月心中郁闷,反问道。
山觅脸色渐渐恢复,正色回答道:“我笑。笑我自己。可恶可悲可叹。”
他接着说道:“西月,既然你已经找到出路了,何必又来找我?我从前不与父亲斗,如今也不会和里言斗。你一箭能将落野族的宗庙射穿,愤然离开,我活着就是为了我的母亲能安稳活着,为了漆饶族能在荒界存活下去——”
“我已经有答案了。多谢二殿下。”
西月扭头就要走,山觅喊道,“西月,你若去银鸦就离不开了,他们不会让你安然抵达白界的。”
“明月萤火族死于里言之手,狼族却不是。狼族蛇族都死在父亲的手中,看到演风身上流窜的风了吗?”山觅说道,“即便安阳对复兴族群搞得气势汹汹,可他终不会以里言为敌。况且安阳在拾界族长大,你如今还奋不顾身要做自己的事情,是因为心中笃定安阳能为你所用?白界靠近南水一代,安阳军也在南水,你应该能预料到,此并非无解之局。”
山觅双眼真挚看着西月,说道:“你并非毫无生路,我给你指一条。只要肯放弃身负的能量,西月,你也能活下去。至于杏声,只要他一天不开封印,他便能活着到老。”
西月猛地站起来,说道:“我是宁可死,也不会成为一个废人。”
“我却也实在没指望你能听进去。”山觅说着红莲匆忙跑了过来,她光着脚,从长廊一侧跑来,眼神中惊恐不已,这模样西月还是第一次见到。红莲跑到西月跟前,整个人软了下去,喘着粗气说道:“神女快走,未熙殿下带着冰铜矛来了。”
山觅走近,轻轻地扶起红莲,对她说道:“何必着急,来了就来了。她们姊妹那么多年,难不成真要要杀了西月?”
西月知道这话面上是安慰红莲,实际是说给自己听的。众人看来,放弃能量是活下去的唯一出路,未熙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想着想着,西月寒毛倒立,转身便要走开。山觅叫住西月,说道:“芮庆是绮雯的女儿,你与芮庆相识,到了白界,先去找凌智,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定会出手相助。”
“凌智已经死了!”
“我说过,若能放弃能量,你也能活下去。”山觅说道。
西月怒吼道:“不可能。”
“殿...公子,我们的人安排好了。”储乐低着头往下看去。穿过树影,隐隐约约见到几个闪动的影子。他四周看了一圈,杏声还是一动不动,他有些不耐烦,说道:“你怎么不让白堕来,我去领兵多好。”
见杏声还是不回答,拍了一下身边的小福,问:“你说是吧。”
小福双手抱着树身,被储乐拍这样一下,险些没站住,腿都在颤抖着,但面上冷静地模样让储乐笑出了声。“问你话呢。”
小福回道:“大...大将军... ...您说的有道理。”
“唉,叫什么大将军。叫大哥。你就是我们的小弟。”
“好...好勒大哥。”小福力求每一句话都能快速回应上,免得储乐又给一掌自己。杏声转眼看了一下两人,做出嘘声的手势。半晌之后,面前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小福悄声对储乐说道:“白堕将领此前跟着状元公子到白界讲学,我们公子是怕被人认出吧。毕竟现在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储乐这才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小福竖了个大拇指。
杏声猛地一转头,见一个黑影快速闪过。只是一瞬,储乐和小福两人并无察觉。杏声便双眼通红,他转头看向储乐,说道:“你们先回去。不可擅动。”
储乐见杏声双眼通红,觉得事情不小。他将手搭在杏声的肩膀上,顺着杏声转头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正值黑夜,白界银鸦交界之处鲜少有动静,虫鸣鸟叫都少,白日里不觉叶多阴森,如今放眼看去一片漆黑。储乐警觉地说道:“殿下,适才的气息并非我们的人。我去将其抓来。”
“不用。”杏声紧紧地握着拳头,接着说道,“按我计划去做,明日白界王都内若无风云,我唯你是问。”
“好勒,小福,我们先走。”储乐说罢,将小福的衣领提起来,两人从高树上跳下,轻轻落地。等储乐再抬眼往上看去,杏声已经不在原处。储乐不解的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总觉得他跳下荒崖回来之后,变得有些不同了。”
小福皱起眉头,略带神秘悄声地说道:“大将军,我觉得那人,不简单。”
储乐狠狠地挖了一眼小福,呵斥道:“你别说这些没用的。要是简单,咱们殿下能这样反应?”
“不是,我是觉得,那人可能是神女西月。”小福双眼发亮盯着储乐,储乐往前看去,薄雾林间不见一人身影,这才仔细思索起来。储乐不禁顺着杏声看着的方向看去,总有气息停留。
储乐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担心,他从来不会担心还未发生的事情,如今却不一样了。“不对,我亲眼看到神女在安泰上神府邸。她怎么可能可以逃离冷霜花的控制。如果说她放弃了能量变成普通人,经过此处又怎么可能是这个速度?”
“会不会是安泰上神放她走了?”
储乐摇头,“不可能。金墙溃堤,半个银鸦族都会被水淹了,安泰作为蛇皇族人,不可能看着银鸦陷入如此的困境。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一连摇头,心中想着绝无可能,却难免心中恐慌——万一安泰真如此。
西月从树下穿过,便察觉周围气息密布,不似寻常。但只是心中疑虑,气息之中并无杀意,便也无妨。西月爽身从树影穿梭,到了一处草甸之间。秋意将草甸染黄,簌簌萧瑟之感从林间传来,落叶在浅水洼之上,偶见几条小鱼。
西月停下脚步,手脚冰冷,不适传遍全身,脑门微微发凉。西月踉跄两步,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深重地喘着气。手所触及之处,小草结了冰霜,水洼上飘着淡淡地水汽。
西月猛地站起来,往水洼处靠近,见到鬓角白发更加明显了,不禁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仰着躺下,看着已经算不上热烈的太阳,感受轻轻拂过的微风,竟然微微笑了笑。从草甸穿过,往回龙之地界。
西月乔装成远去探亲的女子,坐车轿准备出城,打算沿着银鸦冷水河一路往下,节约时间。车轿外有争吵之声,西月问一旁的女子:“桂姐,前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叫桂姐的女子瞪大了眼,左右看了看,神经兮兮地回答道:“姑娘何必这个时候去王都?现在可听说,王都有妖怪,会吃人的。”
西月假装惊愕惊叫一声,她又悄声问道:“桂姐,是什么妖怪那么可怕?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到王都?”
还没等桂姐回答,一旁一个女子尖声大叫起来,原本嘈杂的城门口更是被挤得人满为患。西月微微掀起帘子往外看去,一个半弯着腰的老妇拉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焦急地直跺脚。年轻女子撇着嘴大喊道:“让开!你们给我让开!!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年轻女子撸起袖子,西月见此景此景不免扑哧一声笑了,这一声笑,吓得桂姐就要跳起来捂着西月的嘴。她说道:“念姑娘,你可不能随意出声。那位主儿,是回龙城城主之女,原本是许给王都李生,如今李生却成了王都的上门女婿,嫁了个郡主。如今这主儿,可是偏要去王都的质问李生。你看那边站着一位。”
顺着桂姐的手看去,一个端庄的妇女就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蹙着眉毛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看着并不干涉任何,桂姐接着说道:“那是主儿的后母,怂恿着主儿去呢。但主儿那奶妈心疼,要从着冷水河下去,即便坐舟也得小半月时间,主儿哪里是能吃这个苦的人。真的要走也偷偷摸摸的走,搞得那么大动静,怎么才能真的到达呢。”
西月听着不禁蹙眉,问道:“为了报仇?那她究竟会不会去王都?”
桂姐瘪着嘴,摆了摆手,说道:“不好说。”
“哎哎,看什么呢?出不出城?”前面的将士用长矛敲了敲西月所在的车轿,“下车!下车!”
西月只好从车下来,假意咳嗽两下。桂姐连忙来扶着,她脑子机灵聪明,对将士赔笑道:“军爷啊,我是陪我家小姐出城看病的。”说罢,将通关文牒一营文书递到将士面前,毫无躲闪的意思,只是简单推诿几句。那将士见她如此配合,只是随意翻了翻,并未细看。但西月站着不动,一句话也不说,他满脸狐疑地看着西月,说道:“掀起面纱来看看。”
桂姐连忙制止,赔笑说道:“军爷,可不能,我家还是未出阁的闺女。可万万使不得。”语罢桂姐示意让西月说一两句,西月却呆呆不动。不是她不想说话,只是浑身又颤抖,压制不适已经消耗太多的能量,再说一句也是辛苦。
将士伸手就要抓,桂姐想到西月满头的白发,浑身一愣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又说道:“对不住啊军爷,实在是对不住。我家还是未出阁的,还不太会说场面的话,这次也是第一次出城,出远门,您看——”
被这样一说那将士更是狐疑,他吼道:“掀开。”
西月听罢不得不掀开一角,露出鬓边白发,又假意咳嗽两下。将士见状,心中大惊,往后退了半步,捂住口鼻,问道:“什么病?年纪轻轻白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