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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输,也不想赢。”茫茫的寒意如潮水般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渐渐地散去,西月总算将心中如乱麻般复杂的情绪总结性地说了出来。
不想输,是因为她不想因“失败”而沦落,被践踏得无法再抬头;也不想赢,是因为一旦成功,便会成为既定规则下的成功者,被成功裹挟,成为规则的代言人。西月最初将反抗的种子深埋心中,却又被无能的名号紧紧束缚。似乎无能就代表着她在这个时代毫无说话的权力,即便她殚精竭虑地为了族群生存而努力,一旦提到无能或者级别两端中那巨大的、带有邪恶代名词的能量,她所筑造的一切就会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在规则的夹缝中苦苦挣扎,背负着如山般巨大且充满争议的能量,只为向这个时代证明自己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哪怕付出一切,哪怕舍生取义,哪怕将自身所有的价值评判都交由他人,内心依旧如惊涛骇浪般躁动不安。需要多少勇气才能换来满身伤痕,即便胸怀正义,却也不能在无人肯定的环境中说出“我不想顺应规则”。
成功了,就表示你顺应成功,在世人眼中,你说这话不过是在炫耀;失败了,就表示你被规则吞噬,回归到无能之人,自然就没有说话的资格。直至见到灵康,西月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苦思冥想已久的问题,在步履蹒跚走到这个节点时,这条路早已有了一个对应的答案。
若要真正反抗规则的制定者,最好的方式并非证明自己能够在其规则下苟活,而是将规则视若无物,当作其并不存在,并且活出精彩。当一件事被反复强调公平对错是非时,顺应规则对自身和他人进行检查式的规训,已然是违背心中所愿。
意识到这一点的西月,如醍醐灌顶般从规则中突破出来,逃避,并非一无是处。可即便所有人都说一无是处却无人知晓为何毫无用处。逃避能让自己内心平衡,那便不算是一无是处。无法解决的事情,无法突破的意识层面,犹如被迷雾笼罩的世界,逃,成了最省力的解答。西月不再责怪当初的抉择,反而回想当初做的一切更像是一种潜意识的驱动——不知为何要这样反抗,但是这样能活下去。
死的本能是与生俱来的,生的本能也是。
云花声在一旁轻轻颔首,他若有所思,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他渐渐地发现,表面上的善意、公平、权力都如同风中残烛,在活着面前,一切变得微不足道。然而,心无所属的他却孤寂漂泊,肆意伤害自己,妄图从中获得一丝慰藉。那短暂的慰藉,犹如落日的余晖,当你看到光辉的瞬间,黑暗便已悄然降临。
证明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无可替代,成为了半生的追求。评价自己一生中最不愿承认和被点评的时刻,也战战兢兢地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然而,这个肯定既不会来源于世间对他的期许,也不会来源于将其当成棋子一般利用的七术,这两者却是他最渴望获得肯定的来源。他不愿成为怜悯的对象,就像不愿成为风中那片孤独的雪花。
退而求其次之时,他犹如在黑夜中找到了一束光,那束光便是另一个可以称之为最强的人——西月。出于自尊的不服、出于爱意的不敢、出于懦弱的不满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当想要满足一个既定规则下的圆满结局时又会伤害到对方时,他总会犹豫不决,仿佛在悬崖边缘徘徊。
自己在建立秩序的过程中,如流氓般将秩序搅乱,不说我需要你,只问你相不相信我,让我引领着你。花声在心里试图将爱意如涟漪般扩大化,掩盖一些自己不愿承认的东西,可又不自信如此做是否对于西月是否公平。
本应该是最美好的东西,自己将其沾上鲜血和泥泞,在尘世中将其贬低,后艰难拾起。自己对于西月算得上爱吗?云花声不禁反问自己。
爱有条件却不是肮脏。花声感觉到西月正看向自己,初升太阳带来的光亮仿佛随着她的关注而变得炽热,花声问:“你在想什么?”
“想到雪地中你问我要什么,我说你要什么我便要什么——”话还没说完,两人都笑了笑。视线虽再也无法交织,但心中的距离似乎在三言两语中拉近了不少。笼罩在西月心中最大的阴霾似乎已经散去,泪已经提前流过了,仿佛未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花声默默地流下眼泪,他说道:“西月,我好像还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规则如薄纸般被轻易撕碎,制定规则的人如烟雾般消散,那些为了反抗而反抗,为了肯定而肯定的人,在迷雾森林中,如同被烟瘴迷晕的飞鸟,昏迷后又苏醒,苏醒后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才能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决心和勇气。
云横冷眼看着两人聊天,他对其中的内容漠不关心,而是更加笃定自己旁观者的身份。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这个规则下的受益者,既没有改变的力量,也没有反抗的决心,这导致他总是想要维护特定的人,却又被打上特定的标签。
不论受到怎样的伤害,都不会是肉体上真实的创伤,这是云横给自己设定的生存底线,只有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才能保持身心的完整。而不像面前这两人,在规则的鞭策下,反复犹豫,浑身是伤,才慢慢地与内心的自己和解。算不上多么优越的想法,接纳规则和破坏规则之间本身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两级关系,大多数人都会在中间被洪流狠狠地冲走。
“聊够了吗?”云横如一阵风般大步走过去,似乎在表明他绝无偷听的意思。西月转眼看了眼,嘴角微扬,笑道:“云横殿下有话说。”
“当然,你当我过来玩的啊。”云横将西月对他的冷嘲热讽化为凌厉的掌风,狠狠地甩在花声的背上,噗——,一声闷响,云横大咧咧地坐在两人旁边,他说道:“按说二哥要开山了,你们两位有什么看法有什么想做的,说说看吧。”
“确定了?”花生问道。他并非质问,只是路途中并无感知却又像是空气之中弥漫着阵阵涟漪一般的能量波动。
云横看向西月,问道:“你怎么看?”
“为何问我。”西月反驳道,她对于云横带走芮庆心中还有芥蒂,即便两人也算是联手了。
云横被气笑了,他说道:“我们之间全无信任?”
“云横殿下先说。”西月说道。
“算起来,你如今的法术能力,即便体内冷霜花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也无人能敌吧?”云横笑道,“再给我打一来一回的太极,你们就在这里纠结至死吧。我也实在是不必求着你们。”
“云横!”花声摸了摸被打疼的后背,他敏锐地察觉到所谓的求着你们之类的话,从不会从云横嘴边说起,他说道,“云横,你怎么看这个世界的规则?”
云横被花声反问,但云横心中这种问题应该在深夜无人之时默默地反思,将种种细节和自己所知晓的加起来算一算如今的规则究竟是谁人在谋利谁人在牺牲。光天化日之下将规则的事情摊开来说,和将云横这个既得利益者的自尊心摩擦地面并无察觉,他转向西月。
“你,一箭开启的战争,也是你,将战场熄灭。”云横说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不想要战争,但这也是我能想到最快让七术在兽界地位动摇的办法了。”西月直直地看向云横,她冷静且坚定地说道,“我的未来没有那么多时间消耗在仇恨中,还一个太平给世间,是我能做的最大——”
“太平!”云横打断西月的说话,他冷笑两声。笑脸渐渐地消失,他表情凝重起来,问道,“若是最大的能将世间重归太平,只是要你的命,你会把你的命交出来吗?”
花声打断两人对话,他有些怒意,对云横问道:“云横你要做什么?”
“小六,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这个时代要求我做什么。”云横说道,“来此之前我见了典例阁老阁主。老阁主和我聊起我父亲苍术殿下,也聊了神女西月——”
云横说着有些哽咽,再度提到苍术竟然是在这样的时刻。他看着西月接着说道,“我其实完全不需要走这一遭——昊天战神散尽修为为了解除我身上的禁术,我理应留在他身边为他效力,可他却并不要求我如此。我想不明白,我以为是他意图用道德将我胁迫,将我知恩不报广而告之,可时至今日,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离开了平衡族来到这里,风声中安静。比风声更快一步的是我在典例阁见到老阁主,老阁主口中告知,神女西月的能量来源于上古光耀尊者之子——拾界曲。一个在荒界永远充当恶魔的殿下。”
西月听罢笑了笑,“我还想当此事并不存在,荒主给我一个能量石名义我便接受了。也好过在我什么都没有,还未想清楚自己要什么的时候,就背负一个天生恶神的罪名。”
“青蚕族不会让你瞒下去的。”云横看向花声,花声担忧地看着西月,传闻中他是中元出生的鬼,原来一切的铺垫,都是七术对于他的暗示。
云横对西月说道:“也就是,只要你能顶替这一切的动荡,掩盖荣坛山的落地,当年荒界中恩怨情仇都会因此得到一个不偏不倚的解释。给不给解释是一回事,能不能解释清楚是另一回事。民众即便手无缚鸡之力,联合起来也会危及上位者的地位。这也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
“云横殿下希望我服从您的安排,去死给天下看是吗?”西月冷冷地说道。她心中不再是从前那种已经到了最后一刻,就这样死掉也无所谓的心态——生的念头超越了一切。
“云横!”花声已经站了起来,他将西月护在身后,“如果一个世界的太平要牺牲一个人,这个世界并不好。”
两人迟迟等不来云横下一句话,西月冷哼一声,打破了沉默。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西月的声音冰冷而有力,她转头看向云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无奈。\"云横殿下昨夜说的联盟之意,也让我意识到所谓联盟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空谈罢了,并不能真正地付诸实践。\"
云横突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回荡在空气当中,仿佛是在向整个世界宣告着什么。而这一切,正是因为西月刚刚表明的态度。对于云横来说,他所担忧的并不是所谓的反抗或者顺从,规则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真正让他忧心忡忡的,是与他一同前行之人的内心犹豫不决,这种犹豫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云横伸出手来,指向了已经升上半空之中的太阳,并开口说道:“你们看到了吗?我其实并不害怕这耀眼的阳光,真正令我恐惧的并非是阳光本身,而是那些反反复复出现、遮挡住太阳的乌云。然而,总有一些人会断言说已经没有阳光存在了。”
“云横,你什么意思?”花声率先问道。
却听到身后西月一声笑意,说道:“那我懂了,殿下。”
“小六!”云横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你说得很对啊,如果这个世界的和平与安宁需要牺牲某个人才能换来,那么这样的世界绝对称不上美好。通过自我牺牲来实现目标这条路,明青竹尝试过,我的父亲苍术殿下同样也经历过。事实证明,这条道路根本行不通。既然这个世界不够好,那咱们就想办法让它变得更好吧!”
花声周遭被洁白的能量场围绕。西月笑着,云横和她相视一看,并无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