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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请记住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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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此刻齐衡的手机上弹出了一个聊天界面。

    标题是:记住这个故事

    明熹宗天启年间,皇帝昏庸,大宦官魏忠贤趁机把持朝政,自称“九千岁”,一手遮天。

    国子监祭酒汤宾尹为巴结魏忠贤,居然在国子监内为魏忠贤建生祠,亲带监生们早晚三叩六拜,比祭祀孔圣人还要隆重。魏忠贤大喜之下,要举荐汤宾尹为礼部尚书。

    不料,在上元节的第二天早朝时,魏忠贤正要让熹宗下圣旨,值班的内侍却回奏说据五城兵马司报案,汤宾尹昨夜突发暴病死了!

    魏忠贤大惊:在这关节坎上发生此事,莫非有人暗害汤宾尹?他当即命自己的心腹、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查清此事。

    许显纯不敢怠慢,忙带了锦衣卫提骑吴常等相关侦缉人员,火速来到了汤府。

    案发现场在汤府的书房里。一进书房,便看到汤宾尹蜷伏如虾,躺在书案一旁的榻上,肚腹鼓得老高,整个书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嗝之气。

    吴常走上前,揭开蒙在汤宾尹脸上的黄裱纸,只见汤宾尹满面痛苦之色,双手紧紧揪着胸口。书案上有一只被打开的书匣子,里面竟是一本《周公解梦》!

    见了许显纯,汤宾尹之妻梅氏哭哭啼啼地说,昨天一大早,汤宾尹便出了门去国子监,直到傍晚掌灯时分才回到府里,回来后便直奔书房。她和丫环迎儿在餐厅里等待丈夫吃晚饭,忽听书房里传来一声惨叫,心知不妙,忙冲进书房,只见丈夫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手在胸口上乱抓乱挠。

    梅氏大惊,急命迎儿喊管家来。管家来到后,急忙和梅氏一起将汤宾尹抬往榻上,随后又快步来到对面的灵芝堂,请来了华郎中救治。

    华郎中来到后只把了把汤宾尹的脉搏,便连连摇头:“汤大人这是犯了心疾,脉停瞳散,元神已去,老夫回天无力了!”果然到了三更天,汤宾尹便断了气。

    华郎中走上前,小心翼翼补充介绍道:“两位大人,一年前汤大人曾将小老儿传到府上,说他夜不安寝,盗汗不止。小老儿当即为汤大人望闻问切一番,断定汤大人得了心疾,为他抓了几包让他煎熬服用,临走时叮嘱他要做到‘五禁’,即禁劳累、禁暴饮、禁暴食、禁大喜、禁大悲,哪知……”

    官府仵作对尸首一番勘验之后,走上前对许显纯和吴常拱手道:“两位大人,汤大人尸身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之状,确是因心疾发作而亡。”随后又呈上一袋碎银和一张纸条,“这是从汤大人兜中发现的,这张纸条好像是收据。”

    许显纯和吴常将那张纸条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今收到竹石斋二十两银子。”下面赫然盖着汤宾尹的印章——自己给自己开收据,真是咄咄怪事!

    “蛇!”一个搜查房间的锦衣卫突然一声惊叫。众人一怔,顺着那锦衣卫的手指一看,果然见房角里蜷曲者一条红花长蛇。待那锦衣卫用竹秆将蛇挑过来一细看,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条用绒线和碎布头编结的玩具蛇!

    丫环迎儿走上来道:“哦,这是前天夫人为小少爷缝制的。想来是小少爷到书房里玩耍,将这条绒线蛇玩丢了。昨天傍晚,小少爷哭闹着要耍蛇,还被夫人打了两巴掌……”

    “休得多嘴多舌!”许显纯一声呵斥,将迎儿叱退,对醒过来的梅氏拧起眉毛问道,“本官记得昨天是上元节,国子监的监生们依例是要放假赏灯的。国子监没有监生,汤祭酒去国子监干吗?”

    “此事由小老儿来说。”那个老管家走上前,一声长叹,双泪迸流,“两位大人,小老儿汤宾君,是汤宾尹嫡亲的兄长。自从我弟做官后,我便一直随他奔走,家事。昨天我弟叫上小老儿,是要偷偷卖掉国子监的监生们这两年积存下的文章卷子。这些卷子由国子监的十几位博士官审阅后,全堆积在我弟掌管的厢房里。我弟一直念叨这些卷子纸全是上好的宣纸,可换不少银钱,便命我同琉璃厂收购纸张的竹石斋联系,想瞅机会将这些卷子纸卖出去……”

    “什么?汤宾尹堂堂的四品国子监祭酒,竟看得上这些卷子纸?”许显纯大为愕然。

    一旁的吴常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大人,这汤祭酒在官场中是有名的老财迷,分毫必得,且每得一财必自书一张收据,自得其乐。”

    “噢,怪不得那张收据上写着收到竹石斋二十两银子,想来是这个老财迷卖卷子纸得来的了。”许显纯恍然大悟。

    汤宾君接着道:“昨天一大早,我雇了辆马车,约上竹石斋的小伙计,随我弟一起来到国子监。因我和小伙计都没有功名,身份所限,不能进国子监,便呆在国子监的后角门等待。我弟独自进了国子监后,将那些卷子纸一麻袋一麻袋地扛过来。扛了一整天,累得大汗淋淋,又怕被别人知晓,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直到后半晌才将厢房里的卷子纸搬完。结账后,我将卖得的银子全数给了我弟……”

    “且慢!”许显纯手一摆,打断了汤宾君的话,“你说汤祭酒连午饭也没有吃,而汤夫人刚才说汤祭酒昨晚回来后径去了书房,可本官分明闻得汤祭酒一身酒气熏天,不知他在何处饮的酒食?”

    “许大人,是这样。”汤宾君连忙解释,“从国子监出来后,我们兄弟俩步行回家,刚走到青石街街口的拐角楼酒家,便见我弟的两位同僚——礼部侍郎赵春芳大人和户部度支郎邢铭大人在酒家门口挥手招请,我弟便走进酒家里面的雅座,同二位大人畅饮起来。我是狗肉上不了席的人,便在街边小摊上吃了两个烧饼和一碗稀粥。直到日西时分,我弟才摇摇晃晃走出来,我们便招了辆马车回了家……”

    “哦,原来如此。”许显纯点点头,然后挥挥手,命汤宾君、梅氏连同华郎中全都退出去,一转身,却见吴常站在书案前,面对书匣子和那条绒线蛇发呆,不由奇怪地问道:“吴常,此事你怎么看?”

    吴常答非所问地道:“大人,此事有点儿蹊跷。”

    “蹊跷在何处?”许显纯问。

    吴常回过神来,有点儿口吃地道:“大人,卑职意思、意思是汤祭酒的心疾突然发作,是有点儿……有点儿蹊跷,还有……”

    许显纯不以为然地“呵呵”一笑:“心疾最易突发,再正常不过。如今仵作勘验汤祭酒死于心疾,而华郎中和汤夫人以及汤祭酒的兄长均是人证,这事再无可疑了。我们就这样上报魏公公吧。”

    吴常张了张口,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不几日,汤宾君、梅氏及汤家上下扶棺返乡,驾着马车来到正阳门。守门兵丁验过汤家人数及凭证,正要放行,却见吴常大步走来,横在了城门口,举手打拱道:“汤管家,我请你到对面海天酒楼喝两盅,权作饯行,如何?”

    汤宾君不由一惊,有些不情愿地和他进了酒楼。吴常要了几碟菜,一壶酒,开门见山道:“汤管家,实不相瞒,这两天吴某可没闲着,私下里找到与此案有关的人一一细询。包括那天在拐角楼与汤祭酒吃酒宴的赵大人和邢大人,竹石斋的小伙计,尤其是你家那个多嘴多舌的小丫环迎儿——我只用两朵珠花便从她嘴里套出了不少隐情呢!”

    汤宾君不由脸色发白。吴常瞟了他一眼,屈起手指头道:“一,竹石斋的小伙计告诉我,他买国子监的卷子纸只花了十两银子,亲手交给你的,并非汤祭酒收据上的二十两,而据迎儿所言,上元节头天的晚上,你在书房里对汤祭酒说竹石斋收购字纸的价钱大涨,使汤祭酒决定第二天即把监生们的卷子纸卖掉;二,赵、邢两位大人说汤祭酒极是吝啬,从不掏腰包请人吃酒。可在上元节两天前,你上门找到两位大人,说汤祭酒要在拐角楼宴请他俩,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请二位大人赴宴时只管吃喝,不必说是谁做东,至于酒钱,你已预付给酒家了——也就是说,汤祭酒对此毫不知情,还以为是赵邢两位大人请他吃酒宴呢,加之午饭不曾吃,肚里正饥,当下大快朵颐,吃了个酒足饭饱。”

    “当”的一声,汤宾君酒杯落地!吴常继续道:“更要紧的是,迎儿说上元节那天汤祭酒回家后,并不是径直去书房,而是进了内室。迎儿见主人醉了酒,便端了碗醒酒汤送了过来,无意中听见主人夫妇在说话,一时不敢进去,便站在门外偷听——汤夫人说她午睡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换了穿戴,身穿交领宽袖的四合云风锦裙,头戴紫金青鸾冠,不知是吉是凶。汤祭酒听后哈哈大笑,说这身穿戴分明是二品诰命的服饰啊,乃大吉兆,莫不是预示着魏公公又要升我的官了,我这就去书房查查……”

    话到此处,吴常口气一转道:“汤祭酒兴冲冲地进了书房,迫不及待地从书柜上拿出盛着《周公解梦》的书匣子,要证实一下夫人所做的吉梦。可当汤祭酒扭开书匣子的钩扣,手一伸拿出的却不是书,而是一条活灵活现的绒线蛇!当下把汤祭酒吓得大叫一声,手一甩将绒线蛇甩到了房角里。只是书匣子的钩扣钩住了绒线蛇的几丝红绒线,堪称留下了蛛丝马迹!而正是这条绒线蛇,最终使汤祭酒的心疾发作,要了他的命!如此再推敲,是谁将绒线蛇放到书匣子里的呢?绝不是你们家小少爷,而是汤夫人。记得在勘验现场时,迎儿曾说过小少爷哭闹绒线蛇,却被夫人打了两巴掌!”

    汤宾君骇得大汗淋漓。

    吴常将酒杯重重一放:“华郎中当初曾叮嘱汤祭酒要做到‘五禁’,可在上元节那天,汤祭酒却将这五禁集于一身,无异于自寻死路。但这一切,莫不是你和汤夫人的巧妙安排——换句话说,是你们要了汤祭酒的命!”

    听到此,汤宾君反而平静下来,对吴常拱了拱手道:“吴提骑,确实如您所说,是我和梅氏一步一步将我的亲弟弟引向了黄泉!”

    顿了一顿,汤宾君眼珠变得血红,压低了声音哽咽道,“我弟在为官之初,尚能清廉自守,为民办事,但自做了京官,尤其是做了祭酒之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格外贪婪,一意巴结魏公公。我和梅氏苦劝我弟不可助纣为虐,不然必落个刑场砍头、株连九族之罪!可我弟已被猪油蒙了心,反斥责我们坐井观天,不晓得谋取盖世荣华、泼天富贵。为了避免汤家十几口子都上法场伸颈待戮的命运,没奈何,我和梅氏联手,做了这么一个套。可又有谁知道,上元节那天,我们的心其实在滴血啊……”言到此处,汤宾君涕泪满面,泣不成声。

    听了汤宾君的一席肺腑之言,吴常虽有所料,但犹是震惊得手直发抖!

    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汤宾君双手一伸道:“吴提骑,千刀万剐之罪全在我身上,万望您网开一面,放过梅氏,让她领着孩子们回到家乡,耕田度日……”

    吴常缓缓站了起来,对汤宾君还了一礼道:“汤管家,你太多心了,其实,汤祭酒一案已经了结,此案并无凶手。本官今天只是想查清楚汤祭酒心疾发作的原因而已,是他的贪婪——贪财、贪吃、贪杯、贪图荣华富贵引发了他心疾!吴某如今方知,这世上除了毒杀、打杀之外,还有一种,是贪杀!”

    汤宾君眼露惊喜,长出了一口气:“莫不是吴提骑要放我们一条生路?”

    吴常一声长叹道:“放你们一条生路的,其实还是你们自己——三天前,你们将汤祭酒这几年捞的两万两银子全捐给了皇家广济寺,让方丈在下个月青黄不接之时拿出来买米赈灾,着实感动了本官,因此本官今天破例为你们饯行!”言毕,拱手而别,大步走出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