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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尾红色的小鱼从润玉的窗前游过,吐出两个小小的泡泡,随后又噗的一声细微的炸裂开,阳光透过湖水,粼粼的落在了窗台上一株难得生在水中的黄色花朵上,又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端坐在书桌前的润玉,置若罔闻。
这是个静谧的午后,和簌离年幼时候并无两样,那时候她会做什么?坐在屋顶上数路过的小鱼或者偷跑出太湖结界远远的去看看人间繁华,大概便是这样吧,她叹息着微闭上了眼,也不过数载,这些记忆似乎早已经遥远的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物是人非,不过如斯。
簌离转头看向了窗内认真读书的润玉,从前贪玩的孩子忽然知道用功了,不知润玉的改变是否因为那个忽然出现的女孩子?
润玉抬头见站在窗外的母亲,不见了夜晚的疯狂和歇斯底里,柔美的面颊上到还看到了一丝微笑。
簌离问道:“我儿如何愿意用功了?”
小润玉竟也微红了面颊,长长的睫毛扇子一般微微抖动:“若不用功,就不能护母亲周全。”
若不用功,也不能娶到锦绣,日日和她在一起。
这样一想,润玉又怅惘起来,好些日子不见锦绣,不知她近日如何?不若一会出门去看望看望她,这样一想,润玉竟觉得煎熬起来,坐立不安。
扶苍正在叫虾兵蟹将们打珊瑚树上的一只小鱼,那鱼儿吓的一动不动,扶苍越发笑的高兴,隐约看见山石之后似有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扶苍微怔,立刻跟了上去,空荡荡的院子里并不见人影,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待要转身却见那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的月亮门中穿过,继续向外走去。
润玉!
父亲不叫他找润玉麻烦,润玉也躲在王城不出去,他在王城里下不得手,却不代表踏出这王城他便做不得。
果然老天有眼,叫他抓了个正着!
扶苍一招手,虾兵蟹将立刻跟了上去。
锦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眯眼晒太阳,她也是后来才从幕江君口中得知,那日袭击他们的凶手竟是上古的穷其,亏的她身上有幕江君给的法宝护住周全,要不然早死了千儿八百回了。
早知道这般凶险就不该去救那紫葡萄,叫她变成烂葡萄也好!
她身上虽然已经觉得妥当了,幕江君却不放心,叫她休息,带着临九出门为她采药去了。
她叹息着,有人疼爱,练不得功,她也没有办法不是?
忽觉有人挡住了光线,在睁眼竟然是白皙可爱的润玉君!果然没白疼这孩子!
润玉自觉的端了小马扎,坐在锦绣身旁,仰头仔细的看看她,又低头用那肉嘟嘟的小手一颗一颗的剥瓜子。
幼年时候如此乖觉可爱,也不知长大了会是哪般模样。
“这几日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原来是锦绣受了伤,锦绣还疼不疼,难不难受?”
“都怪那紫葡萄,若不是她,便是上古的凶兽穷其我也能全身而退,害我替她挡了穷其的一招,在花界住了小半个月不得见我们小润玉。”
锦绣心安理得的吃着润玉剥的瓜子,还不忘怨念的吐槽一下葡萄。
锦绣竟然为了别人挡伤,润玉觉得自己心里小小的泛起了一点不明所以的酸沫子,颇觉得锦绣所说的葡萄厌烦。
“我向来不喜欢吃葡萄,没想到葡萄成了精更叫人觉得可憎,锦绣以后就别和那葡萄玩了!”
润玉微垂着眼,睫毛一抖一抖的,竟有几分脆弱感。
锦绣便伸手摸了摸润玉的小脸蛋,滑嫩如玻壳的鸡蛋,手感颇好,笑笑道:“那是自然的,我以后只和小润玉玩!”
润玉的面颊上爬上了两坨胭脂粉,得了锦绣的保证更加卖力的剥瓜子,仿佛是毛茸茸的一只小狗,只差摇起尾巴了。
夕阳西斜,给这山脚的院落染上一层温暖的色泽,小小的两个孩童坐在院中却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润玉不善言语,大多时候都是倾听,他坐在锦绣身边,瞧着日头一点一点落在山后,看着地上剥出的一大堆瓜子皮,竟觉得少有的满足。
锦绣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和润玉说了这么久的话,润玉少言寡语,却乐意听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胡扯,偶尔抬头那双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里,似乎什么都懂又满是期待。
扶苍站在屋外,等到光线尽数隐没在山后,冷笑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两个仇家既然叫他一并遇见了,那今日谁也别想逃出生天!
眼见夜幕降临,润玉要回王城了,他恋恋不舍起身,又期待的去看锦绣:“改日我还来给你剥瓜子,可好?”
锦绣微笑着点头,哪知千百年后他依旧爱给她剥瓜子,玉树临风温润如玉,偏偏脸皮颇厚,道:“是你允我为你剥瓜子的。”
这么久的事情了她哪里记得住?
锦绣忽然变了面色,灵力杂乱涌动,有人正在施法!这玉泉山上人迹罕至,锦绣从不曾有邻居,今日润玉到来就有这情形出现,必定是冲着她和润玉来的!
锦绣心知不妙,待要带着润玉逃跑,却霎时间漫天火光,热浪逼人,在不能走动一步,锦绣不敢迟疑连忙施展水术,期望能灭出一条生路,但她毕竟重伤未愈,再加上年岁尚小,水虽来了却犹如飞蛾扑火,渺小可笑。
外围的人张狂的笑起来:“叫你们打伤小爷,今日小爷要叫你们统统丧生火海!”
竟是扶苍,年岁虽小,却异常歹毒。
润玉一想便知是今日出门之时被扶苍看到,跟踪而来,是他连累了锦绣,他又气又急,喊道:“扶苍,有事冲我来,放了锦绣,此事和她无关!”
扶苍却不过张狂一笑,在不言语,火势也越加凶猛,逼的两人几乎无立足之地。
眼见着就要烧到人了,锦绣一时也慌乱起来,下意识的把瘦弱的润玉搂在怀里安抚起来:“在撑一会,幕江君定会赶回来的,到时候有那扶苍好看的!”
火光之中,锦绣的眉眼似乎透明起来,仿若要在这大火之中灰飞烟灭,小小的润玉在母亲刮下鳞片之时也不曾有过这般的恐惧害怕,这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传遍了四肢百骸,逼迫着体内一股陌生的力量不断涌动,呼之欲出。
临九抬头看去,见东方火光冲天,疑惑道:“这地方,熟悉的紧呀?”
幕江君抬头一看,气急败坏道:“臭小子!自己的家,自然熟悉!锦绣有难,速回!”
才要掐诀,却有股蕴含天地混沌之气的灵力爆裂开来,将那火光压灭又四散开来,将水族一众震的一荡,复又向上冲去,冲破结界,震天彻地。
幕江君神色少有的肃穆庄重,临九看着怔了怔才大喊道:“哎呀!锦绣!”
润玉晕倒之前见锦绣完好无损,只是看她眼中有泪,实在心里难受,还要开口,却还是闭眼晕了过去。
太湖王君和震泽站在玉泉山中这小小的院落里却还是看不太清仿若就站在对面的幕江君。
就如隔着万水千山一般,那气势也如高高在上的天,需要仰视才行。
震泽早已不敢开口,太湖王君到底见多识广,缓了缓道:“今日叨扰上神,子孙不孝,来日必定负荆请罪,只是上神必定已有所察觉,今日之事过后,太湖怕难得太平,只怕天庭之人已在路上,还请……”
幕江君无情的打断了太湖王君的侃侃而谈:“你的太湖如何,于老子何干?你那孙子打伤了我的锦绣,想这般一走了之,没得想的太便宜了些!”
最后一字重重压下,气势也重重压来,震泽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心中更是巨浪滔天,太湖之中竟有此等高人,难怪王君不敢招惹,苍儿惹下大祸了!
太湖王君忍不住咳嗽一声,顿了顿才艰难道:“上神意欲何为?”
“封住扶苍元神,此后不得为仙为神。”
醒来的锦绣和临九在屋中偷听,皆是一怔,这般惩罚着时严厉了些,但又一想,扶苍生性凶残,叫此等人不变强大,到是对六界生灵的仁慈。
震泽冷声道:“上神未免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本上神欺人太甚之时,你王君和母妃连元神都不得有!我封了扶苍元神你道是同你商议?不过是知会你一声罢了,若你们日后还敢犯到我手中,便叫你们皆尝尝什么叫欺人太甚!”
没想到爷爷原来这般有资历有气势!看来以后还是要对爷爷更好一些,毕竟上神的大腿也不是人人都抱的上的不是?!
太湖王君仿若瞬间失了精神,脊背也佝偻起来,模糊间似是忆起了童年时候的故事:“幕江上神生性闲散,不问世事,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大抵心中无聊扯下佛前的一瓣莲,这便是后来的花神,后又闭关沉睡,睡了万年,方苏醒……”
“遵上神旨意。”太湖王君道。
震泽震惊道:“王君?!”
“够了!以后若他在生事,你这父王也一并受罚!”
虾兵在门外焦急道:“王君,水神仙上驾临!”
太湖王君叹息一声,行礼道别,带着昏迷不醒的扶苍和润玉一并离开。
锦绣虽然大感痛快,却觉得似有什么大事发生,那位水神为什么忽然来了太湖,可和刚才的事情有关?这样一思量便连刚才的痛快也不见了,着急的想去看看那场面。
幕江君冷冷的瞧了锦绣一眼,似乎看透她的心思,留下一句不准出门转身离开。
爷爷厉害看着舒服,但若对自家娃儿厉害那便不美好了!
临九递给锦绣一杯水:“我看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旧伤未好又添了新的,总该爱惜爱惜自己才是。”
锦绣怨念的坐在窗前,透过窗户向外看,只见夜明珠光芒下的太湖朦朦胧胧不甚真切。
润玉缓缓的睁开眼,入目便是母亲癫狂的面容,他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起身向后退去:“母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体内似有力量涌了出去,接着火光散去,润玉松了一口气,想来锦绣是安全了。
想到锦绣,润玉觉得心里似乎涌起了一阵力量,觉得即使和母亲鱼死网破,也会有人在身后等他,给他一片安宁和温暖,原叫他觉得害怕的母亲的癫狂,似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他抬起头,直视母亲,一字一句道:“扶苍想杀死我,我不过吼了一声,躲过一难,母亲觉得不妥?”
从前逆来顺受,一声不吭的孩子怎的忽然就变了一般?
簌离微怔。
门外有人进来。
润玉抬眼看见个青衣男子,周身似有水汽,眼中清冷却又慈悲,看到他时眸中神色越发复杂,最终唇边溢出一声叹息。
簌离将润玉护到身后却听的水神道:“此间并无异常,回吧。”
他身后兵将一怔:“上神?!”
水神却并不理会,转身而去,似是对簌离道:“好生照料孩子,莫要被天后发现。”
簌离瘫倒在地上,悲苦的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