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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望水镇一家医馆的后院内却依然亮着灯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此刻医馆的主屋里更是灯火通明,有穿着青衣的医童在屋内屋外穿梭,虽然忙碌却并不杂乱。不一会儿,一个小学徒捧着一个长长的木盒走进了主屋,绕过屏风径直走向里屋。
屋中,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头正坐在床边,为床上的人把着脉,眉头纠结在一起,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是十二分的严肃,像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另一只手不时摸摸自己的胡须。床帐里有些昏暗看不清病人的模样,但从床边放着的小手可以看出病人还是个孩子。
这时,小学徒将木盒小心翼翼的呈给老者:“师傅,您要的百年人参。”
老者起身接过盒子,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将盒盖轻轻打开,看着里面不大不小,有点人形的人参,老者拿过匕首在人参上小心地切了一小片,拿在手里返回床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叹息到:“小娃儿,我已是竭尽所能了,你要是再不醒老夫也没办法了啊。”
说着将那一小片人参放到了小女孩的嘴里。然后又吩咐刚才的小学徒:“去把剩下的熬成参汤。”小学徒应声而去。
借着昏黄的灯光隐约可以看出床上的孩子面色苍白,呼吸微弱,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仔细看她的眉眼,正是被“贼人”所害苏瑾安。
此刻的苏瑾安正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她的脑子乱的很,各种画面交错不停,她先是看见了她在现代被车撞时的场景,然后又看到了林筱月奄奄一息的样子,接着她又看见了她的爸妈,他们都很难过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父母一直都是坚强的,从未见过他们如此消沉的一面。苏瑾安很想和他们说说话,或者抱抱他们,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她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画面一转,苏瑾安又看到了沈婉君,她倒在血泊里,却依然向她微笑,还有林文国,她看见林文国穿着鲜艳的新郎服,骑着高头大马在迎亲,苏瑾安愤怒的想要去撕扯他,但她还是无法动弹,也发不出声音,感觉就像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了。
看着满头大汗却面无血色的苏瑾安,老者又替她把了把脉,吩咐小童看好她,然后起身向外走去,老者刚走到外间便迎上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这位夫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衣裙,上面印有同色花纹,以银丝滚边,做工精细,乌黑的秀发被盘成时下比较流行的妇人髻,发饰虽然不多,但做工精巧,不说价值连城却也价格不菲,可以看出这位夫人身份不一般,然而这位夫人现在却面带焦急,看见老医者出来便急忙迎了上来:“李大夫,孩子怎么样了,已经昏迷三天了,可还有救?”
老者行了一礼,道:“夫人,这孩子伤的极重,伤口直戳心脏,再加上失血过多还淋了雨,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老天保佑了,我给她用了百年人参,已尽了全力了,若是明天还醒不过来就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李大夫是这镇子上最有名望的大夫,三天前的晚上,一个男人带着重伤的女孩儿来到他的医馆,让他救命,今天这位刚刚赶来妇人又来询问孩子的病情,说是那位男子的夫人,可是都三天了,这小女孩儿还在昏迷之中,这让他有点犯愁啊。
原来当日苏瑾安被刺后是陷入的重度昏迷,而没有死。也许是苏瑾安命不该绝,当日正好遇上平城守将苏沐在去接替淮岭守将宋常延的路上,路过安南但是恰逢大雨无法前行,当时苏沐正带着家眷走在青山下的一处山谷中,雨势来的太猛,他们躲闪不及,只好就近寻找山洞想要避雨。苏沐次子苏穆扬今年六岁,正是跳脱的年纪,自顾自地穿着蓑衣在雨中乱走,天阴路滑不小心被绊倒在地,正要起身却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软软凉凉的东西,抬眼望去便看到草丛里躺着一个满身泥污和血污的小女孩,而他摸到的正是小女孩的手,不由惊叫一声,他也没看小女孩是死是活,直接扯着嗓子喊:“啊——啊——爹——爹,你快来啊!”
苏沐以为是穆扬出了什么事于是赶紧来到苏穆扬所在的地方,苏穆扬看到他爹立马起身拽住他爹的衣襟:“爹、爹,那儿好像有人。”
苏沐顺着儿子的方向看到草丛里有个不大点孩子,从衣着隐约还可以看出是个女孩子,他心下一惊,迅速上前摸了摸苏瑾安的动脉,又听了听胸口,苏穆扬看到他爹的动作不由问道:“爹,她是活的吗?”
苏沐一边迅速抱起苏瑾安,一边对苏穆扬道:“应该还有点气儿,先到山洞再说,雨太大了。”
当苏沐与苏穆扬回到山洞时,众人都已聚在了山洞之中,显得有些拥挤。
苏沐从平城到淮岭任职路途遥远,已经尽量轻装简行了,可这人数是着实减不下去,他与妻子育有三子,他们一家就有五口人,再加上几个丫鬟、下人、护卫,小小的山洞里站了差不多二十号人能不挤吗?不过现在不是嫌挤的时候,刚进洞口苏沐就大喊:“周老,您快来看看!”
周老是苏沐请的府医,由于妻子当年生产时发生了点意外,导致长子苏穆清从出生起就比正常的孩子羸弱,甚至有大夫说他活不过十五岁,于是苏沐便花重金聘请了一位府医,常年为苏穆清调养身体。周老看到苏沐怀里的孩子来不及多问,连忙让他把孩子放下,开始给苏瑾安检查包扎。
苏夫人梅氏看这情况先是吓了一跳,而后赶紧将怀中抱着的才刚满三岁的小儿子苏穆荣交给嬷嬷,向苏沐走来:“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家的孩子?”长子苏穆清也闻声看向苏沐,苏沐伸手扶住梅氏:“我也不知道,是穆扬发现的,这孩子一个人躺在草丛里,胸口被刺了一刀,身上多处擦伤,多半是遇到了贼人或者是仇家寻仇。”
苏沐刚说完就看见梅氏红着眼对他说:“真是可怜见的,究竟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怎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此毒手。”
“夫人先别急,这也都是我猜的,咱们还是先救人要紧呐。”苏沐赶紧劝到,他最怕他夫人哭了,可偏偏他夫人还是个心软之人,这一哭就让他没法子了,谁让他嘴笨呢。
苏穆扬看着娘亲流眼泪了立马开溜,跑去跟他大哥苏穆清叨叨起了刚才的情况,他也最怕他娘亲哭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他爹来解决吧。
就在苏沐笨嘴拙舌地安慰夫人时,周老走了过来,对苏沐和苏夫人行礼却立马被苏夫人拦住:“周老不必多礼了,那孩子可还有救?”
“这孩子伤的极重,我给她用了特制的补血丸,又包扎了伤口,但这只能拖一时,她现在必须进行全面的救治,但咱们这里什么也没有,现在这么大的雨又买不到药,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那就是说这孩子没救了吗?”梅氏急道,苏沐立马接话:“夫人别急,会有办法的”,然后看向周老:“周老的意思是,咱们这儿条件不好所以没办法救人,但若是有救人的条件这孩子还是有救的,对吗?”
周老点头:“若是能寻一家医馆这孩子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在这山洞里她活不过今晚。”
于是苏沐当机立断:“好,夫人,你且在这里待着,等雨停了在进城,我先带着这孩子进城找医馆。”
梅氏有些担忧:“可是,现在雨势这么大你一个人还要带着个孩子怎么进城,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苏沐一拍胸脯到:“这点小事难不住我,夫人放心。”
听到苏沐要冒雨进城,苏穆清被下人扶着走过来,脸色有些苍白,对苏沐到:“爹,天阴路滑您还是带几个护卫吧,有什么事也好让他回来通知我们。”苏穆清年仅十岁,但处变不惊,行事周全,到像一个成年人。
>苏沐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却自幼聪慧懂事的长子,不由点头:“好,还是你思虑周全。”于是对梅氏到:“那我先走一步,你们不要着急,等雨停了再出发,我安顿好了会让人来通知你们。”
“好,你路上千万小心啊。”梅氏嘱咐道。苏沐点头,然后迅速抱起苏瑾安,披上宽大的蓑衣,带了几个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苏沐进城之后便打听到了李大夫这里,让李大夫救治苏瑾安。
今天,是苏瑾安昏迷的第四天,昨天下午苏夫人一行人便来到了镇上,安排众人去驿馆休息,梅氏便带着周老来到了苏瑾安所在的医馆,周老看了苏瑾安之后得出了跟李大夫一样的结论:今天苏瑾安要是还醒不了那就真的要准备后事了。
听的梅氏坐立不安,她本就喜欢女孩儿,可是生了三个都是儿子,便觉得自己与女儿无缘倒也没有强求,可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怜惜,以前她天天盼望自己有个女儿,偏偏生了三个小子,没一个姑娘,结果那些有女儿的人却不知道珍惜,把好好的孩子弄成这样,这让她又气愤又心疼。
就在大家都以为苏瑾安熬不过今天时,苏瑾安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睁开了眼睛。夕阳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细缝洒进来,在屋子的地面上肆意的描绘出自己斑驳的影子,苏瑾安脑子有有些空白,她看见细小的灰尘在阳光里跳跃,思绪渐渐回拢,她蓦然睁大了双眼,她死了吗?这是哪儿,还是她又穿越了?不对,胸口很痛,是她没死!
“哎呀!孩子你终于醒了!”梅氏端药进来就看见苏瑾安睁着大大的眼睛,不由惊喜道。
苏瑾安转头就看见一位身着绛紫色衣服的妇人端着药碗满脸兴奋地看着她,看来应该是这位妇人救了她,刚想开口问问她就被喉咙的刺痛弄得咳嗽起来,四天水米未进,就被灌了几碗汤药,再加上昏迷和发烧让她喉咙干涩的厉害,一说话就像吞了根鱼刺,扎的疼。
看苏瑾安想说话,梅氏立马放下药碗走过去安慰道:“你别着急啊,才刚醒过来,有什么话慢慢说。”苏瑾安刚想说她想喝口水,苏夫人就自顾自地说道:“看到你醒了真好,你不知道你都昏睡了四天了,大夫都说你要是今天醒不了就……唉!对了,我得赶紧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于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又这么突然地走了,她想问的一句也没问出来,只知道自己睡了四天。不一会儿,屋子里就站了好几个人:刚才的妇人、一身黑衣的男子、两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一个六七岁男孩儿,此刻他们都直直地看着苏谨安,让她瞬间有一种在走大街上突然被围观的感觉。
最先开口的是李大夫:“真是万幸啊,这孩子定是有福之人啊!”
“是啊,多亏了李大夫妙手回春”苏夫人笑道,李大夫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这也多亏了周大夫啊”。
“既然这孩子醒了,定要小心调养,还需要斟酌一下之后的方子,那我们就先告退了”李大夫便和周老出去了。李大夫也是有眼色之人,这一行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一个大夫还是不要瞎掺和的好,他只需好好救人便是。
这时屋里就只剩下了苏沐夫妇,苏穆扬和苏瑾安,屋里总算松快了点,梅氏坐到苏瑾安的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孩子,还有没有不舒服啊,睡了好几天是不是饿了?”
看着温柔的苏夫人苏瑾安不禁想起了沈婉君,虽然知道以她病弱的身躯再受重创存活的几率为零,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有、有没有和我一起的人?”苏瑾安的声音哑的厉害,听了苏瑾安的话苏夫人有些诧异,转头看向苏沐,苏沐也愣了一下,随即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说道:“没有,虽然当时下着雨,如果是个物件也就算了,但若附近有人我还是能发现的”,然后又看了一眼苏穆扬:“你呢,可有看见别的什么人?”
苏穆扬从一进来就在好奇的打量这个小女孩儿,跟他三弟差不多大,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不过还是能看出来长的挺精致的,听到他爹的问话立马回神,到:“啊,嗯——没有,就看见她一个人。”
听了他们的话,苏瑾安也不意外,毕竟就算看见也只能是尸体,现在连尸体都没有,也许是被林文国带走了也说不定。苏瑾安有些怔怔的盯着帐顶。
苏夫人见苏瑾安不说话,便问道:“与你一起的人可是你的家人,要不要我们再帮你找找?”苏瑾安摇了摇头,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说话,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的平民,毕竟在古代不是仅仅有钱就可以随便穿衣服的,他们衣服的衣料、花纹还有配饰都在告诉她:这些人不仅有钱,还有不一般的身份地位,如果让他们帮忙找沈婉君那林文国一定会知道她没死,而现在她不能让林文国和那个人知道自己没死。
既然苏瑾安说不用那大家便没有问了,梅氏接着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你可还有什么家人,或者你还记不记得家在哪里?”苏瑾安垂眸:她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感觉自己现在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苏夫人没有得到回答也不在意,自顾自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梅氏可能觉得小孩子与小孩子比较好沟通,所以她嘱咐苏穆扬:“你看着小妹妹把药喝了,让她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然后就拉着苏沐等人出去了。
苏穆扬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答应了什么,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做这种小丫鬟才干的事呢?随即脸色便有些难看的纠结在一起,不过既然答应了还是要做到的,苏穆扬看着苏瑾安不动也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叫苏穆扬,你叫什么呀?”
苏瑾安没说话。
“你不用怕,我们救了你就会保护你的,没有坏人来害你了。”
苏瑾安还是没说话。
苏穆扬有些无奈,端过桌子上的药继续说道:“周先生说了,嗯,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要是想快点好就先把药喝了吧。”
苏瑾安依然没说话。
“你是不想喝吗?要不我给你拿块糖吧。”苏穆扬说完就要走,却发现被苏瑾安拽住了衣袖,然后不待他有所反应苏瑾安就有些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接过他手里的药一口气便喝完了,然后苏瑾安将空碗往他手里一塞便又躺在了床上。
苏瑾安有些微微的喘气,看来她真的是伤的太重了,连起身都困难,胸口的传来的刺痛让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苏穆扬有些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空碗:“那你还要糖吗?”。
苏瑾安实在是不想说话便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听到了苏穆扬离开的声音,不过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苏瑾安没有睁眼,这次苏瑾安没听见他说话,只感觉他好像在自己旁边放了什么东西然后踌躇一会儿便走了。又等了一会儿苏瑾安才缓缓睁开眼睛一转头就看见枕边多了一包桂花糖,散发着淡淡的香甜,这小孩儿还挺可爱的,苏瑾安心想。
苏瑾安伤的极重,又养了七八日也没有太大的好转,到是梅氏几乎天天来看她,苏沐只来过两次,苏家的三个孩子也偶尔出现,来的最勤快的是苏穆扬,在他们口中苏瑾安也对这家人有了简单的了解,苏沐是京城苏氏一族的第三子,因在平城平乱有功被调任淮岭守将,路过安南,却恰巧救了她。苏夫人是京城梅家的女儿,一直随着苏沐在外任职,性子温柔。苏穆清十岁是苏沐的长子,身体不好,少年老成,一年到头汤药补品不断,性格内敛,不太与人亲近。苏穆扬是次子年仅六岁,活泼好动,性格跳脱。苏穆荣是小儿子,刚满三岁,比较害羞,喜欢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