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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4年3月9日,苏尹士。
阿尹曼·阿什拉夫骑在马上,眼神漠然地看着长长的队列一直向码头方向延伸,男人们双手被缚,一个个垂头丧气,满脸的灰败;女人们则神情呆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宛如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愿真神保佑他们吧!”阿尹曼·阿什拉夫嘴里轻轻的念叨着,他们都是一群可怜人,就因为主人犯下的过错,而不得不受到牵连,被开罗城中的巴沙(即埃及总督)全部处以流放之罪,发配至海外,自此以后,可能永远也无法回返故乡。
半个月前,奥尔塔·扎卡巴沙大人指责尹斯梅利亚帕夏艾哈迈德·艾尔穆哈马迪意图不轨,并在言语中冒犯奥斯曼帝国素丹陛下,要求其立即亲赴开罗,接受质询和审判。
艾哈迈德·艾尔穆哈马迪帕夏如何敢认下如此罪名,声称,此番控告纯属污蔑,是某些有心人的栽赃陷害,要求奥斯曼帝国派遣一名更为公正的裁决者,来对这件事进行一番细致的调查,还以他清白。
对于前往开罗接受质询和审判,艾尔穆哈马迪帕夏表示对巴沙大人持有的公正立场报以怀疑,拒绝前往。
然而,还未等艾尔穆哈马迪帕夏准备集结所部马穆鲁克骑兵和地方部族战士以做警戒防御之时,帝国驻开罗禁卫军三千余人在一个黎明时分,突然杀至尹斯梅利亚城。
尽管,城内守军及时地关闭了城门,并各持武器登城防守。但随同帝国禁卫军“平叛”的苏开公路护卫队却从阵中推出了数门火炮,仅数轮轰击,便将尹斯梅利亚城的城门破开。
在城破的一瞬间,城中也突然生起内乱,数名马穆鲁克贵族率领几百名所属骑兵和地方部族武装放火焚烧了城中的几座官署,并大肆砍杀猝不及防的守军。
在里应外合之下,尹斯梅利亚城很快陷落,艾尔穆哈马迪帕夏本人及所属五百余马穆鲁克骑兵悉数被杀死,城里的府库、官员及富商宅邸也被洗劫一空。
随后,巴沙大人任命了一位新帕夏,那位主动配合帝国军队攻入城中的马穆鲁克贵族取代了已经统治该地八十多年穆哈马迪家族,成为尹斯梅利亚的新主人。
那些跟随艾尔穆哈马迪帕夏“叛乱”的部众和亲卷家属两千六百余人被剥夺自由人身份,贬为奴隶,其中七百多人被流放海外。
至于“海外”流放地,却是齐国在西奈、亚丁、海湾(波斯湾),以及东非的几处殖民属地。那些地方据说环境恶劣,生存条件也较差,还时常面对内陆敌对势力或者土着野人的侵袭,随时都处于死亡威胁的境地。
说到齐国人,作为一名驻守苏尹士城的帝国戍卫军,阿尹曼·阿什拉夫的内心感受是非常复杂的。
毫无疑问,齐国人的到来,使得苏尹士港变得极为繁盛,无数的商人和货物在此汇聚,然后通过一条平坦的公路,运往开罗,再经尼罗河,运抵地中海南岸,最后分流至奥斯曼本土以及欧洲大陆。
苏尹士城及周边地区无数的百姓和部落牧民都受惠于红海--地中海贸易的繁荣,使他们得以享受来自世界各地海量的商品,极大地丰富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另外,众多商人的到来,也对当地的经济发展具有积极的拉动作用,牧人的牛羊和马匹,农人的粮食和蔬菜,小手工业者的商品,以及无数生活无着流民,都有了最好的主顾。
阿尹曼·阿什拉夫他们所属的戍卫军虽然隶属于奥斯曼帝国禁卫军系统,归开罗的巴沙大人统辖,但他们所部一千五百名官兵的饷银,却是由齐国人支付的,妥妥的大金主。
拿了人家的钱,自然要服从他们的命令。故而,他们这些戍卫军官兵在很大程度上是受齐国人控制的,成为他们控制苏尹士港及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一把锋利的刀。
当然,戍卫军官兵活动的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苏尹士港,偶尔也会被抽调至红海东岸的西奈地区,打击那些“冥顽不化”的地方部落,将其纳入齐国商团势力。
阿尹曼·阿什拉夫不知道齐国为何会执着于在贫瘠的西奈地区扩展他们的商业势力,那里除了荒漠,就是无尽的戈壁,估计这片偌大的地区,人口都不会超过十万人,而且还尽是一些苦哈哈的贝都因游牧部落,除了牛羊和海枣等寥寥有价值的商品外,什么都没有。
要知道,在数百年前马穆鲁克王朝时期,那些贵族老爷们都未曾派出官员去真正管理过西奈地区,任由那些无拘无束的贝都因人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要不是南部山区有一群东正教修士所建的圣凯瑟琳修道院,估计开罗城的那些大人物根本不会投以任何关注的目光。
而齐国人不仅在十几年前从奥斯曼帝国手中获得西奈最南端一片土地的租赁权,建设堡寨,屯田移民,大力发展当地民生,还于三年前在距离苏尹士港170多公里的红海沿岸的图尔,又擅自修建了一处据点,并将其堡垒化,丝毫不顾该地治权仍属埃及管辖。
事后,齐国人向奥斯曼帝国驻开罗巴沙声称,此番行径,是为了更好的维护红海贸易航线的安全,并为往来的商船提供有效补给。
说来也奇怪,开罗城的巴沙大人竟然相信了齐国人的说辞,对他们在西奈地区大肆扩展影响力的行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阿尹曼·阿什拉夫虽然只是一名戍卫军的小队长,但他也从齐国人的种种行为中,看出他们对埃及存有强烈的觊觎之心。齐国人正在以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那般武装入侵的方式,慢慢蚕食和控制整个埃及。
从苏尹士到开罗,从开罗到地中海沿岸港口,不论是陆路交通,还是尼罗河航运,都把持在齐国商人资本手里,许多地方的帕夏和贵族老爷在经济上与齐国人深度绑定,奥斯曼帝国驻开罗的巴沙,亦被齐国人收买。
齐国人在苏尹士港筑有军事堡垒,其坚固程度和防御力度远超苏尹士城和开罗城,其间常年驻扎着五百多名武装护卫,加上城头布设的十余门火炮,就算有数千的精锐大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攻克。
苏尹士城戍卫军官兵的军饷由齐国人支付,从军队统领,到下面的几位主要营官,皆心甘情愿地为齐国人服务,沦为他们威慑地方、打击敌对势力的“超级打手”。
苏开公路旗下的一千余护路队员,名为公路管理委员会所辖的民间武装,但其装备和训练,完全按照正规军队模式组建的,并且完全听命于齐国人行事,成为齐国人实际掌握的一支私兵。
更不要说,齐国还在红海地区部署了一支分舰队,经常驻锚于苏尹士港,以掌控和维护这条日益繁忙的贸易航线。只要他们愿意,可随时出动数艘强大的专业战舰,封锁整个红海。
不过,正是由于齐国海上力量的存在,曾经肆虐猖獗的海盗势力,在十几年前便已销声匿迹。但与此同时,那些来自印度、波斯,以及阿拉伯地区商人的身影,也变得日渐稀少,以至于在整个红海地区形成齐国商人一家独大的局面。
当然,阿尹曼·阿什拉夫对埃及出现的一切的变化并不太在意,在他认为,齐国人要比那些奥斯曼人要“可爱”多了。最起码,齐国人给埃及带来了一丝繁荣,带来了丰富多样的商品,也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而不像奥斯曼人,只会无尽的破坏和肆意的掠夺。
“都都都……”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响起,打断了神游外物的阿尹曼·阿什拉夫,他抬头望去,只见数百名被流放的犯人已经尽数登船,几名码头苦力将缆绳解开,然后奋力地抛到船上。
维持码头秩序的戍卫军官兵随即开始整队回营,阿尹曼·阿什拉夫驱动胯下的战马,领着几名骑兵,缓缓地朝城外的军营而去。在他们的身后,四艘齐国武装商船正在陆续升起风帆,依次驶出港口,桅杆顶端悬挂着的黄龙旗,在微风的吹拂下,其势猎猎,旗帜上的五爪金龙亦栩栩如生,张扬着无尽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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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3日,广安堡(今吉布提市)。
“这才四月,天气就如此热了,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印度洋舰队红海分舰队副司令、昭信校尉(上校)施维杰刚刚下船,便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头上的汗水瞬间冒了出来。
“长官,这广安堡每年四月到十月,便是最为难熬的热季了。”广安堡总督、海军宣节校尉(少校)叶承贵苦笑着说道:“而且,这个热季,那可是真正的热!正午时分,温度会高达四十度,外面根本无法让人待。即使到了晚上,温度也有三十度,让人难以入睡。”
“那你们这几个月是如何熬过去的?”施维杰将军帽摘下,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接着又将衣领处的扣子解开,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红彤彤的太阳。
数月前,施维杰才从孟加拉分舰队调过来,本以为那里就已经很热了,谁能想到,这亚丁湾附近广安堡还要热上几分。
“不瞒长官,我们广安堡主要军政人员在热季时,会轮流北上前往苏尹士港避暑。虽然,那里的夏季依旧炎热,但好歹昼夜温差大,到了晚上,可以睡一个囫囵觉。”叶承贵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递上一壶水。
“你们人都走光了,那些留守的庶务官和属吏都可靠吗?”施维杰接过水壶,看着码头上那些黑人苦力在阳光的暴晒下,一个个都显得无精打采,但在数名武装护卫的呵斥驱赶下,不得不顶着暴烈的日头,卸载着船上的物资。
“放心吧,长官。”叶承贵笑着说道:“广安堡的埃及人和印度人知道在这片地区,最为依靠的力量是谁!在整个印度洋,我们齐国人就是一切事务的主宰者,估计也没什么人敢打广安堡的主意。”
施维杰听罢,微微一笑,随即登上一辆马车,朝城里驶去。
在齐国海军的几支舰队中,若论舰队实力和拥有的舰船数量,以印度洋舰队为最。截止到去年为止,印度洋舰队辖下各类作战舰只四十八艘,占整个海军舰船数量的三成多,其管辖的海域最广,控制的海外据点数量最多,扼守着数条关键的海峡和航线要津,为齐国拓展的印度洋贸易保驾护航。
广安堡周边主要是沿海为平原,属热带沙漠气候,终年炎热少雨,这种自然环境自然是对农业生产极为不友好。故而,该地区发展了十几年也没什么像样的农业,至今无法实现粮食自给。城外开垦的数百亩耕地,也只是利用为数不多的水源,种植一些瓜果蔬菜,为过往船只提供补给。
不过,在广安堡西北面有一处盐湖(今阿萨尔湖),方圆10多平方公里。这座盐湖也是一个天然大盐田,含有丰富的钾盐。每升水含盐达330克,其盐量之丰富,世之罕见。每年的11月至次年3月的凉季,广安堡民政官员便会驱使当地的土着下湖挖掘和采集盐矿,炼制食盐,然后售卖给非洲内陆的土着部落,以及阿拉伯、波斯等地,算是本地仅有的经济活动。
另外,在广安湾(今塔朱拉湾)北面山区,还有大量的石灰岩、珍珠岩和石膏矿产。犹为可喜的是,这些矿产埋藏浅、储量大,非常容易开发。在考察过后,广安堡便准备在该地建立一处据点,不仅可以挖掘矿产,为本地增加经济效应,还可与广安堡遥相对应,彻底将整个海湾锁住,巩固齐国在当地的统治。
“北端有苏尹士港,中间有崇阳(今西奈半岛西南方图尔市)和泰兴(今位于埃及西奈半岛沙姆沙尹赫市),南端有广安和亚丁,这般看来,我们红海分舰队已然彻底控扼整个红海,足以确保我齐国红海--地中海贸易的持续繁荣。”施维杰到任后,基本上已经将分舰队辖下的几处港口和据点巡视了一圈,此时抵达分舰队驻锚地广安堡,心中不由大定,暗自盘算着,“若是如此,除了继续跑马圈地,开辟新的据点外,倒也没其他可立功受奖的机会了。”
“长官,位于内陆深处的阿比西尼亚帝国,人口规模百万,国中富庶,而且该国地处高原,气候凉爽舒适。”叶承贵小心地说道:“若是我们肯下一番功夫,用心经营几年,想来也是能获取不少额外收益的。”
“哦?”施维杰闻言,立时来了兴趣,“这个阿比西尼亚帝国现在什么情形?”
“阿比西尼亚帝国的统治者声称,他们是以色列的所罗门王和示巴女王直系后裔,有千年的历史,故而称之为所罗门王朝。该国数百年间曾成功击退了阿拉伯人、奥斯曼人的入侵,维持了其独立自主的地位。不过,近几十年来,阿比西尼亚的统治阶层沉溺于寻欢作乐和勾心斗角,政治暗杀盛行,不止一个皇帝被其儿子害死,帝国逐渐呈现出没落衰败的景象。皇帝的权力相对下降,下面那些大省的公爵、总督和部落首领的地位上升。若是,我们齐国势力借此机会进入该国,应该不是难事。”
“我们齐国势力?”施维杰瞥了一眼这位海军身份的总督,面带讥诮地问道:“这些势力包括哪些人呀?”
“嘿嘿……”叶承贵干笑两声,随后低声说道:“红海运输商社和埃及贸易商社有意要扩大各自的商业领域,希望在我们军方的支持下,能染指这个位于高原地区的阿比西尼亚帝国,获取相应的商业利益。”
“我们海军的力量未必能辐射到高原内陆地区,如何能对那些商人予以必要的支持?”施维杰思考片刻,摇摇头说道:“为今之计,我们应该趁着欧洲国家暂时无暇东顾之际,赶紧在非洲东海岸跑马圈地,以彻底巩固我们对印度洋地区的控制。据闻,去年葡萄牙人曾央求我们帮其夺回被阿曼人攻占蒙巴萨岛,我觉得这是我们海军谋取该处沿海要冲的绝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