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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哥儿纳闷了半天,跑去问他爹咋回事。
王华那才是真郁闷。
殿试主考官名义上是皇帝,实际上大部分活都是临时组成的殿试工作组负责。
以前他还在翰林院打杂,参与殿试工作也是只配打杂,比如受卷官(收卷的)和弥封官(密封的)。
读卷官则是其中最重的一环,十七位读卷官在一天之内对三百多份殿试文章进行交叉评阅。
按照殿试文章的字数求,每份答卷约莫一千字左右。
算下来大概就是一口气看三十多万字八股文罢了!
这还没完,阁老们挑出十二份可以呈到御前去的优秀考卷,第二天一早还得由读卷官跪到文华殿内给皇帝把这些文章读一遍。
知道十七位读卷官选的都是出身、职位一一好的官员,为首的直接就是首辅或阁老。
打头那些位权重的官员大多年迈衰,熬一天已是极限了,于是到了真的读卷环节大多是从末尾资历比较浅且年轻力壮的官员挑选三四位负责御前跪读。
王华横看竖看,自虽不算最年轻的(谢迁李东阳都比他稍微年轻一点儿),却是读卷官里最晚入朝的,算下来才堪堪『摸』到读卷官资格的尾巴。
年轻力壮√
资历最浅√
一看就知道是去当壮丁的人没错了!
其实当壮丁也没啥,不少人做梦都想这样的荣耀。可叫他去当壮丁就算了,怎还让他带上儿?
当初圣上召见文哥儿,那也是由女眷带进宫去的,算不得什觐见。眼下可是把这娃娃夹带进殿试工作组,真不怕他闹腾吗?
就算圣上可以不怕,他这当爹的能不怕吗?
王华看了眼一脸茫的儿,稍微解释了一下。
殿试,科举的最后一道关卡。
理论上来说殿试是不会再黜落任何人的,最差也会是同进士。
他们这些读卷官做的,就是从三百多份答卷里筛选出十份有资格竞争一甲的好文章,内阁点头之后再勤勤恳恳地把对剩下那些文章从第十一名排到三百多名。
至于状元、榜眼、探花到底选谁,那是由阁老划定范围且由皇帝最终敲定的,基本没他们读卷官什事。
以,他们就是去干活的!
由于这活不轻松,阅卷强度很,忙碌间隙肯定需有什人来斟茶递水。偏这紧的地方让大伙自带仆从又不适合,以一般会允许他们带上自儿。
朝廷官员通通都是政审过的,他们的儿自比其他阿猫阿狗可靠!
这样一来,你可以舒舒服服完成阅卷任务,你儿也可以长长见识,好事成双啊!
文哥儿听懂,并且向王华表自的深刻见解:“大苦力和苦力!”
王华:“…………”
真是每天都想揍儿。
这说的都是什怪话!
事实上苦力这词儿是舶来词,音译自单词“coolie”,由于读音和含义都和苦力对上了,很快就在广东沿岸流行开。
只不过这估『摸』着是许多年后的事了,文哥儿就这凭空说出来,王华听着自觉得古怪。
幸这词很容易意会,属于一听就懂的类型,王华也没追根究底。
王华抬手往文哥儿脑袋上薅了一把,说道:“既旨意都下来了,那到时你就随我去一趟好了,左右不过一两天的事。”
文哥儿以前听他爹说科举可以带孩儿进去,还觉得挺新鲜,这会儿事情落到自头上了,他觉得还蛮有趣的。
既知道是怎回事了,文哥儿也就没再纠结,没心没肺地跑去找老何殷殷叮嘱:“可不能趁着我跟着爹忙殿试这几天揭酸笋盖!”
这可是他全程跟进、悉心腌制的第一坛酸笋,怎能不郑重地找好日、邀上亲朋好友一起来尝尝!
老何笑呵呵地道:“好,一定你回来再揭盖。你就放心吧,多封几天肯定更有滋味!”
文哥儿这才满意。
王华得知文哥儿急急地跑出去,竟是为了他腌的那一坛酸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好。
算了,心大点也挺好,总比得知自去御前『露』脸就两股战战强。
转眼就是三月十五了,光禄寺和鸿胪寺已提前一天布置好考场,由礼部官员把考生按照单双号从左右掖门引入紫禁城。
文武百官和平时一样分列两边,穿的全是儿八的朝服,一两都拿出了最好的仪态,力求给未来同僚们树立一好榜样。
殿试当天基本没读卷官什事,文哥儿仍是在家玩。
这两天他从谢豆那里得知他哥谢也会去,再找李兆一问,李兆也去侍奉李东阳!
这下文哥儿更不担心了。
敢情去的全是老熟人,就是换地方玩耍已!
结果第二天还没到五更天,文哥儿就被他爹从被窝里喊了起来。
五更天约莫是寅时,也就是三四点左右。
这时候夜禁初开,大家可以出门走动,朝臣们也可以准备准备起来上朝去。
毕竟古代上班打卡签到又叫“点卯”,意思是你卯时得到位。
那啥时候是卯时呢,五点到七点之间这两时就是了!
一般来说早朝于寅卯之交开始,也就是早上五点。
这不是巧了,殿试的阅卷工作也是从这点开始。
还没睡醒的文哥儿:“…………”
怪不得诗里说什“从此君王不早朝”,就算不是贵妃美,也没人乐意这早起来啊!
文哥儿昨天睡得还算早,哪怕有点不想起床,还是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他乖乖穿戴整齐,跟他爹吃了早饭垫肚,忽地关心起今天的工作餐来:“读卷官管饭吗?”
王华道:“管的,早上有早粥,白天有茶食和饭菜,晚上还有晚宴。到明儿读卷结束了,陛下还会赐宴文华殿犒赏我们。”
文哥儿想起了当初入宫那场全素宴,不由继续追问:“有肉吗?”
王华没好气道:“早粥就是肉粥,午饭和晚宴也不缺肉。放心吧,饿不着你。”
文哥儿本来还想问“好吃吗”,可瞅见他爹一副耐心马上耗尽的样,立马把嘴给闭上了。
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不好吃也忍忍吧!
谁叫他是皇帝钦定的殿试苦力呢!
文哥儿怀揣着对工作餐不好吃的担忧跟着他爹一起出门,没走出多远就路遇谢迁人。
谢和李兆都把自的校服(塾馆服和京学服)穿了出来,一两瞧着很是朴实无华,倒显得文哥儿在这多人之中最花里胡哨。
可文哥儿能有什办法,他的衣裳是他娘这两天千挑万选挑出来的,全是往喜庆立挑!
更可怕的是,孩向来不讲什违禁不违禁,有些寻常百姓不许穿的鲜亮颜『色』,孩全都可以随便穿。
这不就是让他整人看起来很花里胡哨吗?
文哥儿看看他爹一行人庄重严肃的朝服,再看看伙伴们素净文雅的校服,感觉自格格不入!
李兆瞧见文哥儿穿得跟过年似的,很不友爱地笑了起来。
一路上又陆续遇上几位读卷官和别的朝臣。
文哥儿认不过来,只能跟着李兆他们喊人。
还是到了宫门口,文哥儿才知道丘濬这礼部一把手也来跟进读卷工作。
熟人+1
文哥儿蹬蹬蹬跑上去,兴致勃勃地跟丘濬打了招呼,问道:“您没带人侍奉您吗!”
丘濬睨他一眼,淡淡应道:“他们都在外地,难道还为这事儿特地赶回来?”
文哥儿放出豪言:“有什办的,您喊我和师兄!”
丘濬:“…………”
丘濬瞅了眼他的胳膊腿,对此不表任何意见。
说是让后辈侍奉,算下来也没什干的,不过是递卷接杯茶之类的跑退活儿。
就文哥儿这矮豆丁,叫他倒杯茶都怕他洒出来把别人卷给毁了!
丘濬瞧着文哥儿不说话。
丘濬只是眼神表达了自的内心想法。
文哥儿:“…………”
可恶,看不起孩吗!
我王三岁可是很能干的!
天还没亮彻底,宫门就开了。
作为殿试工作组的核心成员,十七位读卷官直奔东阁准备对卷进行初筛。
今年会试由徐溥徐阁老主持,到了殿试负责读卷的阁老便成了刘健刘阁老。
刘健年过半百,日常行事人如其名,沉稳持重,非常稳健。
时候别的孩在玩,他从来不爱去掺和。
年轻时他被人称为“木头”,为他整日闭门读书,不爱与人应酬。
朱佑樘登基后提拔他入了阁,他下衙后依谢绝同僚拜访,平时找他聊公事可以,找他聊私事免谈!
同在长安街这久,文哥儿还没见过这位刘阁老,只偶尔听他爹提了一嘴。
文哥儿当时就觉得这可真是位了不起的内阁大佬,下班坚决不工作,同事别想进我家门!
和他热爱交朋友的新老师李东阳简直是两极端。
文哥儿跟着李兆他们上前去向刘健这位官最大的人见礼。
刘健早就看过前些天呈上来的名单,对各读卷官带了什人过来心里有数。
他免了一群辈的礼,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阅卷期间对他们的求,便放他们回各自长辈身边侍奉去。
瞅见落在最后面的矮豆丁文哥儿,刘健目光微微一顿。
读卷官都是圣上拍板定下的,圣上让王华上,刘健也觉得不错,这年轻人资历刚好够了,人也踏实肯干,可以拎出来锻炼锻炼。
可圣上还传旨让王华把他三岁的儿带来,刘健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到底只是件无关紧的事,刘健也没追着让朱佑樘收回成命。
这会儿瞧见穿得花里胡哨的哒哒哒跑走,刘健素来严肃的脸庞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关于京中那些新鲜事,刘健是充耳不闻的,平时心思都扑在朝政上。
他只知晓圣上召见过这位王家神童,却不知道这孩儿到底有何奇异之处。
还是圣上和他说谢迁、杨廷和、李东阳后都成了这孩儿的老师,刘健才觉得挺稀奇。
但也仅仅是觉得稀奇已。
作为稳健了大半辈的刘木头,这孩还不足以让他生出多好奇来。
当年李东阳、杨一清师兄弟都是以神童之名被举荐上来的,他同样没怎关注。
对于刘健来说,诗文不过是道已,不管你是三岁能文还是七岁能诗,于朝廷都没有多益处。
哪怕诗写得和李白杜甫一样好,也不过是酒徒已!让他们来当官,他们真的能把官当好吗?
刘健很快收回对文哥儿的打量目光,组织读卷官们开始阅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