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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衙后,文哥儿鬼鬼祟祟去找他爹。
路上还遇到他哥。
王守仁庶吉士散馆时没留在翰林院熬资历。他本来想去外面浪一狼,不想留在京师,结果被授了个兵部武选司主事。
虽然没能抢在文哥儿前头去当外官,这个兵部主事还是很对王守仁胃口的。他觉得这是大伙看到了他在军事上的才华!
不当外官也不要紧,在这期间要是有什么巡边的任务,他主动去揽过来就是了!
王守仁对这个新职务非常满意,见到神情鬼祟的文哥儿也展示起自己为人兄长的友爱来:“你莫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说来听听,我给你参谋一下该怎么坦白。”
文哥儿一琢磨,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虽然他哥不太靠谱,但勉强也算有丰富的跟爹相处(逃爹毒打)的经验!
他便把自己最近来了个坑爹连的事给王守仁讲了,问王守仁自己现在该不该去找王华聊聊天。
王守仁听得津津有味,一脸“这个可太有意思了你再多说点”的表情。
文哥儿有点怀疑自己为啥要跟王守仁讨论这事儿。
王守仁见文哥儿把坑爹过程都讲完了,很有些意犹未尽。
他非常讲义气地拍拍文哥儿肩膀说:“这样吧,一会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并且守在书房外不进去。到时候你要是觉得处境危险就大喊一声‘爹’,我马上装作有事请教爹进去解救你!只要有别的事一耽搁,爹很快就会忘记揍你了。”
当着亲爹的面喊爹为号,毫无痕迹!
文哥儿一听,觉得这个法子很不错,兄弟俩就此说定了,分了个前后脚前往王华书房。
王华正在练字,练的是《道德经》,看起来很需要以此来维持内心的安宁。
文哥儿悄摸摸溜过去,在边上看了好一会都没吱声。
王华抄完一段《道德经》,转头瞧了眼文哥儿,心道这小子一准又干了什么损事。他搁笔问道:“你跑来做什么?”
文哥儿诚恳地承认错误,表示他不该把放贷的事告诉藏不住话的谢豆豆,也不该随随便便把亲爹的光辉往事拿出来宣扬。
王华听他这么一认错,气也消了大半,无奈地说道:“行了,说都说了,还能怎么办?”
文哥儿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一件事。”
王华呼吸一窒。
总感觉自己这辈子真是来还债的。
要不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王华咬牙问:“说说看,什么事?”
文哥儿便把朱厚照是怎么提出想出宫玩的、他又是怎么急中生智地把朱厚照忽悠过去的。
这件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需要王华扮演不怎么管束儿女的不负责任的父亲角色。
但是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说不准很多人羡慕他拥有这么开明的爹呢?!
何况这也不是完全虚构,本来王华就不怎么管束他们啊!
王华深吸一口气。
“对,是我不怎么管束你们,是该管管了!”
王华这么说完,开始找趁手的揍儿子工具。
文哥儿见势不妙,连忙提高音量喊了声爹!王守仁听到暗号马上拿着本书装作不经意地走了进来。
那书估摸着是刚才打发人回去临时取来的道具。
王守仁不着痕迹地朝文哥儿挤挤眼,嘴里一个劲地胡扯:“爹你可算回来了!我有几个疑问想请教你。”
文哥儿马上给他哥回了个感动的眼神。
王华把兄弟俩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哪里猜不出这兄弟俩是串通好来糊弄他的。
养出这么两个儿子,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王华无奈地说道:“行,你问吧。”
文哥儿见事情似乎揭过了,立刻积极地凑过去旁听王守仁提问,父子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一场家庭风波由于王华的再次熄火而无声无息地归于平静。
又是愉快而美好的一天!
对于新科进士来说,不管是安家还是置装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妥的,再加上还得匀出点空闲归家或者遥遥祭告一下列祖列宗,所以朝廷很人性化地给他们预留了一段不算短的空闲时间。
这段空档他们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也可以想办法走关系争取个好去处。
完全自由支配!
只不过对文哥儿除外。
对其他庶吉士来说,他们甚至可以回家拜拜祖宗再回来上课,顺道把家里人接过来一起住。毕竟骨肉分离、夫妻分离都是不人道的,当官的也是人,也得把家中安顿好才有心思干活啊!
唯独文哥儿大家都知根知底,大伙都知晓他既不用回老家接亲眷也不用搬家。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不来上衙呢?
少年人千万不可虚度光阴!
一天到晚待家里无所事事,出去学坏了怎么办?
于是文哥儿的朝服都还没裁好呢,就被要求天天穿个状元服上岗。
这都什么人呐!
文哥儿很是愤愤,却没法和这么多长辈理论。
更可恶的是他爹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小辈合该替长辈分忧,大家随便使唤这小子,千万不用客气!
听听,这是当爹的该说的话吗?
文哥儿非常怀疑他爹还在记恨自己坑爹连的事,这是在蓄意报复!
一通忙碌的交接结束后,文哥儿收获了这么大主要职责——
第一,以翰林修撰身份回归《本草》项目组,这书再修个半年或者几个月估计就能收尾了,到时候还能署名并拿赏赐。
第一,以庶吉士身份帮张昇和王鏊排好课,不定时帮忙代个课,最好负责一下庶吉士们的考勤工作,对同年们要凶点,不要因为彼此相熟就随便批假。
第,以右赞善身份听候太子宣召并参与詹事府排班,平时可以忙翰林院的事,轮值当日必须按时到班,这可是事关东宫的要紧安排,绝对不能玩忽职守。
文哥儿理了理自己的工作范围,只觉自己需要拥有头六臂。可是不管哪一样,他居然都推不了!
比如这修《本草》,谢迁说这可是特意照顾他。毕竟他前面参与那么久(每天汇总最新进程去向老丘汇报),要是不回归等于以前都白干了。
末了,谢迁还给他放了个杀手锏:这《本草》是老丘牵头要修的,你不跟进到底能放心吗?
这段时间庶吉士课程还没开始,这不是正好有空去修书吗?
文哥儿听着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仿佛老师们很喜欢拿来教育他们的那套说辞:“你做数学做累了不是正好可以背背英语换换脑子吗?”
果然,天底下的老师都是一样的!
天底下的学生都惨惨的!
文哥儿敢怒不敢言,只能来多少活接多少活,不时去东宫跟朱厚照一起咸鱼瘫。
朱厚照也是正式开始听杨廷和他们讲学以后,才发现出阁读书和小先生教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正经的讲学会由专人给他跟着读书或讲学内容翻书,再由专人给他把书读个五遍,最后由专人给他讲解刚才读过的那部分是什么意思。
全程他什么都不用动手,只要乖乖坐着听讲就可以了。
朱厚照正是好动的年纪,且本身又是好动的性格,坐着听了几天讲就有些生无可恋。
偏偏他要是走神了没听进去,先生会把上述流程重新走上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听明白了为止。
朱厚照听得痛苦极了,要不是想着下午能召文哥儿到东宫玩耍,他好几次都想直接把书案给掀了出去玩儿。
朱厚照跟文哥儿咕哝:“读书真是太难了!”
文哥儿也跟着感慨:“上衙真是太难了!”
师徒俩很有点同病相怜,都没空琢磨该怎么玩儿了,一人一侧各占坐塌两边,每天都得毫无形象地咸鱼瘫上个把时辰,只偶尔拓展几句朱厚照课上新学的故事解解闷。
估计得等过一段时间习惯了这种强度的学习或工作才能真正缓过来。
相较于工作上的变动,文哥儿的休沐日也没闲着,他有两桩要紧事得提上日程了。
一桩是他的冠礼。照理说一般人得十四到一十岁之间加冠,可他已经有品阶在身,便不拘于这岁数了,可以直接按照品官冠礼流程来走。
毕竟授了官,就代表他往后得以本人的身份加入各个社交圈子,不能再单纯以谁的儿子、谁的弟弟或者谁的学生这类身份出席各种场合。
文哥儿都没想到自己刚欣赏完奇迹猪猪当众换装后没多久就得换自己上!
另一桩事自然是随之而来的婚事。
两家已经通过气了,等他行冠礼以后正好往外面露个口风,也算是让那些有意上门来打听他婚事的人知道他婚事已经定下了。
别人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们家却是反过来的,自从他中了状元之后便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提过这件事。
这种类似于“榜下捉婿”的事古来便有,毕竟有了功名傍身,就等同于在这个时代有了立足之本。
要不怎么那么多当老师的会把女儿嫁给自己最出色的学生?不就是自己的学生自己最了解,知道他们往后肯定会有大出息。
当父母的给自家女儿谋个好夫婿,不寒碜!
文哥儿也是等赵氏给他说了,才知道不单是他大先生有这个意思,他高中以后陆续登门道喜的不少女眷都是存着这个想法来探他口风的。
真是嫁娶不怕早,先下手为强啊!
文哥儿对成婚什么的没多少概念,既然婚事已经算是初步定了下来,他便不再多琢磨这事儿。
以前他还羡慕过他一先生杨廷和去国子监读书被老师相中当女婿来着,书读得好的人有老婆,事业家庭两丰收,多么完美的人生轨迹!
现在,他老师也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了!
他得多多向老师们学习,早早观察一下他爹的门生有什么好苗子,回头给他妹也找个好归宿!
等会!
他爹的学生是不是那些自己沉迷妓饮不说,还试图骗他爹一起喝花酒的家伙?
还有,他爹已经五十了,他那些学生年纪似乎都太大了点……
老王啊老王,你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