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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沈寂下衙后径直回到延宁伯府,前脚刚迈进屋门,便从小厮处得知今日千澜审陈妈妈的事。千澜发了大火,只怕是气着了,晚膳都没去吃,一直守在廖氏床边。
沈寂听后虽只是点了点头,但脚步却十分诚实的往灶间走。
“灶上还温着饭菜,姑爷还没用膳吧?”小厮是个聪明人,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紧接着又道:“姑爷稍候,小的去给您端来。”
沈寂脚步一停,吩咐道:“让厨娘做些清粥端来。”
明和堂正房内,千澜将所有人都请了出去,自己留在房间给廖氏擦手,她俯着身子,一寸寸的掠过自己娘亲的手,擦拭地十分认真。
此刻平静如她,却始终难掩话里的哽咽,“母亲,您之前总跟女儿说,要用礼法规劝自己,要不冒尖,我起初很不理解,后来理解了,但现在我又不懂了,您看您,险些被人害了知不知道?可见做人啊,还是要凶点的!”
“不过这些道理,我也不想懂,我要做的事,想做的事,我的行事风格本就和这世道对于女子的约束格格不入,可我也并不想改变什么,不想去做不愿做的事,也不想去做不愿做的人。”
“可惜,有人拉我入局。”
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将帕子放入铜盆中挼了挼,拧干水对折好,又继续絮絮叨叨。
“外公说您中的毒得下猛药,喝了可能会发烧,很热,不要害怕,他老人家说过您会没事的,您要信他......女儿已经给您报仇了,您放心吧,害您的人,女儿一定会她付出代价!”
“对了,霁哥儿这两日功课都懈怠了,您再不醒来,这小子怕要上房揭瓦了,还有念娘啊!一连哭了两日,眼睛都肿得跟个核桃似的,丑死了。”
她在房里碎碎念了多久,沈寂就在门外听她碎碎念了多久。
直到听见这句“丑死了”,他不由心中一紧,如同被人揪着一样隐隐作痛。
廖氏中毒昏迷至今,千澜从未说过半句难过,可她的性子,若不是难过至极,绝不会强迫自己把一切担忧和悲痛藏在心里。
恰好这时有名女使将新做的米粥端过来,“姑爷。”
“我送进去吧!”沈寂从她手里接过漆盘,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千澜听见门口的动静,背着身将眼泪擦干才转过身,“他们说,最近京城又有案子,你......不忙吗?”
她企图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话中浅浅的鼻音却将她出卖的很彻底。
沈寂将粥放在一旁的圆桌上,伸手来拿她手中的帕子,“怎么不吃晚饭?”
千澜红着眼睛摇头,“我吃不下。”
“为何?”
千澜提了一口气,心里有一堆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莫名变成了眼泪,霎时间她的泪珠像断线珠串一样一颗一颗地往下落,愤懑、不甘、恐惧在她心中乱窜,让她喘不过气来。
今日,她亲手杀了一个人。
亲手用她手里地长鞭,葬送了一条性命,尽管说那个人该死。
就在她险些站不稳时,沈寂上前拥住了她,轻抚她后背安慰道:“今日的事,我听说了,千澜,你没有做错。”
千澜埋首在他怀里,轻轻点头,低声道:“我知道我没做错,但......我并不想杀人。”
她不想杀人,不想手染鲜血,她尊重这里的尔虞我诈,可仍然不愿意亲自动手终结别人性命,今日她是气急了,也是恨极了,愤怒到她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在现代法治社会中,践行人道主义长大的人。
她的意思,沈寂又何尝不懂。
他紧紧搂着千澜,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别怕,后面的事交给我就好,你只需乖乖待在家里,照顾好自己和母亲,别的所有都不用管,一切都交给我。”
“……陈妈妈招了。”千澜忽然说。
“在我打死她之前,她求饶,说出了真相,也坦白了我父亲死亡的真相,是她,是她在我父亲的书房日日熏掺有剧毒的安神香,可悲我父从未察觉,最终积毒许久,在边疆毒发身亡。”
“两年后的今天,她竟想用相同的法子,依样画葫芦的害死我母亲!”
话落,床上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
“你……你说什么?”
紧接着廖氏虚浮无力的声音传来。
千澜转身一看,原本躺在床上的人此刻半睁开眼睛,正望着自己这一边。
“母亲,你醒了!”
二人急忙跑去床边,见廖氏当真醒了过来,千澜握着她的手又哭又笑,“天爷保佑,您终于醒过来了!我这就去叫外公他们进来。”
“澜儿。”廖氏却拽着她的手死死不肯松,双眼噙满泪水,“将才你说……你说的,你父亲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战死?他当真是陈妈妈害死的?她……她为何要这么做?我待她不薄,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这段话,廖氏可谓是歇斯底里,乃至渐渐地她竟哑了嗓子,在无声怒吼,到最后只剩悲戚的嚎哭。
“母亲……娘!您别这样!”千澜见此场面,已然吓愣,眼泪再次决堤。
沈寂面露担忧,在一旁劝道:“母亲,您才刚醒,切莫大悲!千澜,你守着母亲,我去叫外公他们。”
廖望赋一行人赶到时,廖氏哭的几近晕厥,千澜跪在床边一边为她顺气,一边急的大哭。
众人被吓了一大跳。
廖望赋急道:“快,拿银针来。”
廖瑜五步并作三步地去取了银针。
银针在大陵穴落下,须臾,廖氏情绪逐渐平稳,廖望赋紧接着又落下几针,直到她闭上双眼陷入浅眠。
廖望赋摸过脉后,看向身后不知所措的千澜,叹道:“脉象沉且无力,需慢养静养,你母亲才醒,忌大悲大喜,这几日我会多行几次针,哪怕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等她好全了再说。”
千澜用力擦去眼泪,重重点头。
廖望赋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吓着了吧?”
千澜诚实点头。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清楚,也不过问,但你们的身体,我无论为医者亦或是你们的尊长,我都需过问!”
说罢廖望赋朝千澜招手,“澜丫头,你过来,外公给你也扎几针,回去好好睡一觉……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明日一早起来,全给我去练功,八段锦也好,五禽戏也罢,谁也别想跑!”
啊?
念娘第一个站出来反抗,可嘴都还没张开,已被自家祖父打断。
“尤其是你,念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