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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在朱瞻灵这里,在御书房里,德宗皇帝召集了一干事。中心议题仍然是,如何封赏立下大功的李宣。
远赴漠北,从瓦剌人的老巢里救回德宗皇帝,这种功劳在王权社会,那等同于拯救了一个国家。道理很简单,家国天下,家国一体,救了皇帝就跟救了一个国家一样。
杨荣一直默默无语,只是听着众人的热烈讨论,偶尔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瞥德宗一眼。因为一些文武大臣在陪侍德宗御驾亲征瓦剌时死于败军之中,故而,如今的重臣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新提拔的,其中就包括曾经被德宗廷杖的李时勉。
当然,自然也少不了朱瞻基。
李时勉起身跪倒在地,朗声道,“皇上,李宣虽然有功于社稷,但救驾也属臣子职责。臣以为,加官不可,封爵尚可行。”
德宗微微一笑,“李时勉,你认为该封何爵呢?”
李时勉显然早有准备,立即接口道,“皇上,在臣看来,李宣营救皇上还朝,大大长了我新明天朝的威风,保住了上邦的尊严,可擢封为侯爵,赐以府第,以彰其功勋。”
众人纷纷点头,李时勉所提甚是有道理。李宣毕竟年轻且刚刚入朝做官不久,既无资历也无政绩,如果因此大幅提升李宣的官职,势必会引起一批“青壮派”的不满,也会大乱正常的职位升迁秩序;但封爵却可以,而侯爵,对于李宣来说,也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封赏了。对于很多人来说,穷其一生恐怕也很难封侯了。新明开国之初,一些开国功臣也不过是封侯而已。
德宗沉吟了一下,转首望着坐于左下首的杨士奇,淡淡道。“杨爱卿,你意如何?”
杨士奇缓缓起身,躬身拜去,“皇上,臣认为封侯也可。但仅仅封侯还不足以彰显皇上、朝廷对于有功之臣的褒奖。”
德宗哦了一声,“杨爱卿,说下去。”
杨士奇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皇上,臣观李宣年轻俊美又有才学,深得皇上器重……臣以为,皇上可否将李宣招为驸马……”
德宗哈哈大笑,“杨爱卿,所言甚是有理。朕早有此意,哈哈。”
众人皆恍然大悟。李宣与朱瞻灵之间的情分,由于朱瞻灵丝毫不加掩盖的表现,新明朝廷上下谁人不知?
杨士奇回头与朱瞻基会心一笑。躬身下去,“皇上圣明!”
德宗笑着起身,“杨爱卿,那么,你认为朕该将哪位公主赐婚给李宣呢?”
杨士奇暗暗好笑,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低低道,“这个,这个,但凭皇上做主,臣不敢妄言。”
德宗慢慢坐了下去,苍迈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诸位爱卿所言不错。李宣青年才俊。有胆有识,又对朕忠心耿耿,拯救朕于危难之中。朕招其为驸马,将朕之爱女赐婚于他也不为过。”
德宗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威严地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话锋一转。“不过,李宣早有爱侣,互相一往情深,朕不能拆散他们。朕决定了,封李宣为英武侯,下月初一,由朕亲自主婚,让这一对有情人结为伉俪,百年好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疑不已。不是要赐婚长平公主吗,怎么又变成了“成人之美”?
李宣有个歌妓出身的情人,众人也有所耳闻,前一段时间听说李宣还为了她抗旨不受德宗的赐婚。当时,德宗大发雷霆甚至要杀了他,可今天,咋就转了性了,居然还要成全他们?
杨士奇愕然,急急扭头向朱瞻基看去。朱瞻基也是一片惘然,脸上挂着深深的迷惑。昨日晚间,父皇还当着张皇后和自己的面,说要答应朱瞻灵与李宣的婚事,如今这是?
朱瞻基急急上前,暗示道,“父皇——”
德宗摆了摆手,“太子有什么话说?”
“这?”朱瞻基被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呢?说还有自己的妹妹对李宣也情深似海,李宣要娶自己妹妹吗?
李时勉突然站出来再次跪倒在地,“皇上,李宣李大人地爱侣柳如是,臣略知一二。臣以为,柳如是出身青楼,歌妓出身,嫁给李宣有皇上的旨意虽无不可,但却不能由皇上主婚,因为这实在有失朝廷体统,万万不可。”
德宗眉头一跳,沉声道,“柳如是虽然出身青楼,但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品行高洁,足以匹配李宣。李宣是朕之爱臣,朕为之主婚有何不可?”
“品行高洁也改变不了出身卑微的事实,请皇上三思。”李时
来得及说话,于谦出列跪倒了。
“出身卑微?出身卑微怎么了?尔等在做官之前,就出身高贵吗?于谦,你入朝之前,不过是一个穷书生,你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商贾,你的出身就不卑微吗?”德宗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斥道。
于谦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被德宗呛得说不出话来。而众人也搞不懂,皇帝老儿今儿个是怎么了,居然为了一个昔日的歌妓如此大发雷霆。
“常言道,英雄不论出身低。所谓出身,不过是过眼云烟耳。朕此次蒙羞瓦剌,在瓦剌人老巢,受尽凌辱,朕有这天子之出身又如何?可以告诉诸位爱卿,朕在瓦剌之生活,与瓦剌之草民蛮人没有什么区别。一日只能吃2,饮食粗劣只堪果腹。朕是皇帝又能怎样?如果不是李宣前往营救,朕必然命丧漠北——诸位爱卿,出身能救朕的性命吗?”德宗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变得高亢无比。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做声。
说到这里,德宗眼中喷火,怒视着于谦,“哼。于谦,朕来问你,也先当日挟持朕在居庸关外叫城,尔在城墙上高呼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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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心头大震,低低道,“回皇上,臣当日说‘社稷为重,君为轻’!”
德宗冷笑着,“好一个‘社稷为重,君为轻’!那么,请问于爱卿,你将朕之安危置于何地?如果也先羞怒之下将朕一刀砍了,尔又该如何?”
于谦浑身冷汗直流,颤抖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德宗也知道于谦当时那样做,拒绝给瓦剌开城门,做得没有什么错误,但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一想到被自己的臣子无视生命安全,他就火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借题发挥道,“于谦罔顾朕之死活,犯下欺君大罪,立即革职交刑部查办。”他早就想“修理”于谦了,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正好于谦冒头,他就趁机发泄一下心中地怒火。
几个大内侍卫进来,立即拖走了于谦。于谦面若死灰,再也不发一言,知道皇帝是在故意对自己报复,但这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君为天哪!
众人包括杨士奇在内,自然都心知肚明,但却没人敢为于谦说话。于谦有功——阻挡住了瓦剌人的进一步侵略,并一举将之驱逐出新明疆土,但也有错——错不在国家社稷,而错在冒犯了皇帝的尊严。
于谦就这样被打入大狱,等待着他的,或许就是死亡。
德宗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缓缓坐了下去,接过太监重新端上送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锋利地眼神闪烁着,“诸位爱卿,可还有意见?”
众人噤若寒蝉,无人应答。
德宗看了看一脸复杂神色的朱瞻基,平静地说,“瞻基,你可有话说?”
朱瞻基郁闷不已,想要说又说不出来,只得暗暗叹息,低低回道,“父皇,儿臣没有意见。”
德宗霍然起身,突地仰天长叹,“诸位爱卿,朕自从漠北回朝之后,感慨颇深。柳如是虽是歌妓出身,又是一介女流,但正是她,在茫茫的沙漠中与朕一起死里逃生,如果不是她舍命以血供养于朕,朕恐怕早就丧命于大漠之中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朕就已经决定,要成全她与李宣之婚事。朕甚至还想过,要收柳如是为朕之义女,赐予她无尽的富贵荣华,以报其舍命相救滴血之恩。但考虑到朝廷的礼法,朕也就罢了,故而,朕才想到要为之主婚。”
“与生命相比,出身、体统算得了什么?朕如果死在瓦剌人的领域中,不但是朕,就是新明也失了体统和尊严;而柳如是救了朕之命,保全了朕与朝廷的大体统,朕为其主婚难道还不成吗?”德宗长叹一声,“朕地身上,流淌着柳如是的血液,在朕的心里,她就是朕地女儿。朕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地爱臣,亲自为其主婚,乃是一段君臣恩义的佳话,诸位爱卿以为然否?”
众人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得纷纷点头称是,一起跪倒在地,高呼皇上圣明而已。至于圣明在哪,他们其实也颇不以为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柳如是乃新明臣民,在危急时刻放几滴血救君王乃是应该之举,最多薄加封赏就是了,如此高看实在是小题大做。他们无法体会和理解德宗的心态,因为他们没有那种生死煎熬地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