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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百顺镖局(三)
牛真儿低垂粉颈,轻轻叹道:“天涯哥,我知道你不久便会离开这儿,远涉江湖。我只恨自个儿太笨,尚未练成天山武学,不能助你复仇。我……我别无所求,但盼你别忘了,若是办完了事,一定要念着这儿还有个家,还有亲人。总之在这个世上,你不再孤苦伶仃,也不会无人怜惜。你、你明白么?”
她说到后来,已是语音如蚊,几不可闻,低头抚弄衣角,脸带娇羞,眼波欲流,不敢向他再瞧上一眼。
叶天涯心中感激,微一迟疑,点点头道:“真儿妹子,我明白啦!其实,适才你爹都已告诉我了。”
牛真儿抬起头来,奇道:“我爹跟你说甚么了?”
叶天涯向她扮个鬼脸,微笑道:“生是叶家人,死是叶家鬼!”
牛真儿一呆之下,登时飞霞扑面,“啊”的一声轻呼,又即垂下头去,一张脸蛋儿羞得与玫瑰花一般。
叶天涯见她一股女儿羞态,嫣然腼腆,妩媚动人,心中怦的一跳,又道:“妹子,今儿一路之上,你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舍不得我?”
牛真儿仍是满脸红晕,胸口起伏不定,含羞不语,却把头俯得更低了。
叶天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妹子,其实你的心意,我何尝不明白?只不过,唉,都是我不好,有负于你……”
牛真儿咬着下唇,突然抬头问道:“天涯哥,昨日我曾私下向小远哥打听过你以前的事。小远哥虽然吞吞吐吐的,说半句,瞒两句,但我也能猜得出几分。你,你是不是一直心里喜欢那位苑大小姐?其实你很想娶她为妻,只恨她爹爹害死了你全家,仇深似海,因此你才郁郁不乐。对不对?”
叶天涯听到“苑大小姐”、“娶她为妻”等言语,蓦地心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身子一颤,犹似雷轰电震,呆呆站着,半晌做声不得。
霎时之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朦朦胧胧的心事。
这少年情窦初开,却一直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直到此刻,乍然听到牛真儿一番话,不啻是当头棒喝,突然间明白了,原来自己心中一直在爱着已然香消玉殒的苑大小姐。
那位一直对自己犹似长姊关怀幼弟一般的大小姐苑良姝!
须知叶天涯自幼进入苑府,一直对收留照拂自己的苑良姝敬若天人,心存感激,直至那夜她在乃父发射毒针暗算自己之时,挺身相护,宛转蛾眉竟尔惨死于自己面前。
可是,叶天涯虽然每每念及苑良姝之死,心中悲恸莫可抑制,痛不欲生,犹自不觉内心深处,早已爱上了这位大小姐。
牛真儿叹了口气,轻声道:“天涯哥,你千方百计的去追查苑老爷下落,是否因为苑小姐跟她爹爹在一起?你很想再见到她罢?”
叶天涯呆立不语,却已热泪盈眶,跟着眼泪便流了下来,一时间伤心欲绝,浑忘了身外天地。
牛真儿扶着他坐在椅中,这才隔着桌子坐在对面,一双关切的目光凝视着他脸。隔了一会,轻轻的道:“你去找苑大小姐吧。虽然她爹爹与你有仇,苑大小姐却是无辜的。但盼你和她能早日成婚,结成神仙眷属,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叶天涯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惨然道:“大小姐她,她死了,死了……是我害死了她!”
牛真儿一愕,睁大一双俏眼,说不出话来。
隔了良久良久,叶天涯才将这些年来自己与苑文正及良姝、良玉一家三口的恩怨纠葛一五一十的跟牛真儿说了。
牛真儿在旁默不作声,待得听到苑良姝为救叶天涯,以身相代,不幸惨死于乃父毒针之下,不禁惊得呆了。
叶天涯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双手乱抓头发,全身发抖,喘气道:“大小姐是为我而死。我害了她,我害了她!本来被毒针射死的应该是我,是我……”
牛真儿沉默片刻,摸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隔着桌子给他拭泪,柔声道:“天涯哥,你别这样。依我猜想,当时苑小姐所以舍身相救,固然不愿她爹爹行凶作恶,更加是为了你能好好活着。说起来,真正害死苑姊姊的,是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坏蛋爹爹!”
她顿了一顿,又叹道:“你倒想想,若是你一直这般自怨自责,生不如死,又怎么对得起苑姊姊对你的爱惜之意、回护之情?”
叶天涯唏嘘不已,从她手中接过手帕,抹抹眼泪,哽咽道:“你说甚么?”
牛真儿凝视着他脸,叹道:“苑姊姊一定也在爱着你。难道你全然不明白她的一番心意么?”
叶天涯呆了呆,随即凄然一笑,摇摇头道:“那怎么可能?大小姐乃是天上仙女下凡,姿容绝世,千金之躯,高高在上,她……她又怎会将我这个低三下四的小牧童瞧在眼里?我根本配不上她!”
牛真儿摇头叹道:“原来苑小姐临死之时,竟不知你心里其实也一直在爱着她。”又道:“天涯哥,你别再怪自个儿了。只有你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苑姊姊。否则,苑姊姊便真的是白死了。”
叶天涯又是一呆,黯然道:“无论如何,大小姐是因我而死。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她!妹子,对不起!”说着两行眼泪又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牛真儿柔声道:“你对我一直很好,也没有对不起我。”叹了口气,又道:“我终于明白了。难怪昨日小远哥说话总是吞吞吐吐,也不说个清楚。唉,想不到苑姊姊已经不在人世了。”
叶天涯心下痛悔,悲不自胜。
牛真儿伸出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按在他手背之上,眼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羞涩,柔声道:“天涯哥,苑姊姊死而有灵,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别太伤心了,先休息一会罢。”
叶天涯点了点头,默默垂泪。
牛真儿一声叹息,缓缓站起,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这日晚间,牛家开上酒席,款待叶天涯。牛真儿笑语殷勤,一直陪着叶天涯直到深夜,服侍他上床后,才回房安睡。
次日早饭后,叶天涯向一名伙计问明途径,便去马厩牵出白马,出了牛记茶馆,纵骑急驰,一阵风般来到城西大街的“百顺镖局”。
远远望去,那是一座一连五进的大宅,门前蹲着一对白石狮子,气象威武。门首左右两座石坛之中各竖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之上的青旗迎风飘扬,左旗绣着一条金龙,右旗则绣着“百顺镖局”四个黑字。
叶天涯走近前去,但见宅院朱漆大门,门上碗口大的铜钉闪闪发光,抬头一看,门顶匾额写着“百顺镖局”四个金漆大字。
奇怪的是,镖局两扇巨大的朱门紧紧闭着,静悄悄地更无人声。叶天涯转头一望朝阳,心中嘀咕:“怎地大白天,镖局连门也不开?难道不做生意了?”
当下把马系在门前马桩之上,大步走到门前,拿起门上铜环,当当当的敲了三下。不料隔了好一阵,却无人出来应门。
叶天涯只好又猛击三下,声音更响了些。这才听到院内脚步声。
只听得有人不耐烦地应道:“来啦,来啦!”跟着拔开门闩,却只打开了一扇门,一名二十六七岁的汉子探出头来张望,一双如蚕豆般的小眼向叶天涯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的打量了一眼,皱眉道:“小哥儿,你找谁?”
叶天涯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请问兄台,你们郑总镖头在家么?在下有要事请教。”
那汉子见眼前少年眉清目秀,吐属斯文,便道:“你来得当真不巧哪。我们总镖头有急事,今儿一早便带着大伙儿匆匆出门啦!现下整个偌大的镖局,就留下六七个人,只好关起门来睡懒觉了。小兄弟,你若是想托镖的话,只怕还得等个十天半月哩。”
叶天涯很感意外,道:“啊,原来郑总镖头不在家啊。”一转念间,又问:“对了,可有一位姓宋的老爷子来过贵镖局?他好像是你们郑总镖头的师兄,如今眼睛受了伤。我想见他,能否通融一下?”
那汉子闻言一怔,摇头道:“甚么‘宋老爷子’?我没听说过,也没见过这号人物。”
叶天涯越发奇怪,寻思:“难道宋掌门骗我不成?或者他没有来过这里,还是来了又走了?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那汉子微感不耐,又道:“喂,你别问东问西,我只是个下人,甚么都不知道。你当真有甚么事,还是等我们总镖头回来再说罢!”说着一转身,便要关门。
叶天涯忙即伸手拦住,说道:“兄台且慢!”笑了笑道:“在下姓叶,是那位宋老爷子的朋友。若是兄台见到他的话,烦请转告一声,就说我已到了颖州,暂时住在城南‘牛记茶馆’。务请他早些和我联系。”
那汉子道:“知道啦。”砰的一声,将大门重重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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