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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维则沉吟片刻:“主要还是您资质好,不然也不会轻轻松松就入了匠门大师傅的眼。”
韩老头志得意满,烟圈都吐得格外有力:“这丫头,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啊!”
宁维则捂着嘴轻轻一笑:“您再给我讲讲之后的事情呗。”
“行,那我就讲讲后来这些事吧。”韩老头又是一脸怀念,目光再次投向遥远的过去。
“当天,我就跟着金师傅去了匠门。赶巧了,到了山上我才发现,匠门原来离我们村真的不远,同样都在临波郡,只不过我们村靠海,匠门依山。”
“离山脚下还有挺远的时候,我隐隐约约看见山里好像有房子。可走近了仔细再看,又感觉啥也没有。金师傅也没多说,带着我转了一圈,在几棵树上按了按,一块大石头忽然轰隆隆地开了个洞口,我们就从洞口钻了进去。”
“石头里是条漆黑的小路,墙壁上隔着挺远才有一盏油灯。金师傅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走了有一小会儿,我眼前一花,居然毫无预兆地就从洞里钻了出来,夕阳正好照在了我身上。我和金师傅两个人就像披着一身火光一样,好看极了。”
韩老头回忆到这里,发自内心地感叹着,显然那个洞口的设计着实惊艳。
“我们就这么走到山里面了。依山而建的有一排房子,前面的是普通的民居,后面的有两层或者三层的小楼。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些房子跟外面的屋子比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不光从房屋的做工细节、高度、比例,还有房屋之间的排布和花草装饰,所有的都要加起来才行。”
宁维则在心里想象着,暗自点了点头。
建筑、园艺,这些确实是一个整体的解决方案。前世那些不管是看上去高端大气还是平易朴实的园区,每一个园区都是一整个团队站在前辈们制定的标准之上,耗时许久才能打磨出来的产品。
匠门的房屋能让韩老头印象如此深刻,说明其设计上一定有着极其巧妙独特的安排。这个方案,一定要加到自己去匠门的考察清单上,嗯。
“最前面的普通小房,就是学徒们住的房间了。”韩老头看宁维则回过神来,这才继续说了起来:“其实更准确地说,是前面几排是外门学徒住的,后面靠近小楼的几间,才是内门学徒住的地方。”
宁维则头皮一紧,整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韩老头。终于要说到内门和外门了。
“唉,真是不想跟你们说这么多,可今天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说了也就说了吧。”韩老头挠了挠头,满脸羞赧:“之前一直跟你们说匠门怎么怎么厉害,但其实吧,我也只是做了一阵子的外门学徒,没能考进内门去……”
韩经纶脸上顶着嘲讽的笑意,就在这等着韩老头呢:“我说呢二叔,怎么之前我一问匠门的事儿,您就用烟袋锅敲我。感情,您是觉得自己这个外门学徒难为情,怕镇不住我是吧!”
韩老头烦躁地挥挥手:“去去去,别总在这添乱,惹得老子心烦!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性子,说了外门就要问内门,肯定净挑我不知道的问,问谁,谁能愿意搭理你啊!”
韩经纶阴阳怪气:“那我可不管,反正就是二叔您不知道,这个锅可甩不到我身上,哈哈~”
叔侄二人再次绊上了嘴,宁维则津着鼻子看着,心里冒出了几十次的“幼稚”。
叔侄的感情沟通告一段落,宁维则才继续问道:“韩师傅,您之前是没通过内门的考核吗?”
“对,那个考核,我也不好说……”韩老头眉毛拧成一团,苦苦思索着当年经历的一切:“考核说不难吧也不算难,给我出的题目我都成功做了出来。可为什么没进内门,我是一点也不清楚。”
“嗯?这怎么说?”宁维则连忙追问道。
“当时出的考题,是特别家常的物件,让我用硬木做一套桌椅。我便做了一套红木的桌椅,桌子是高束腰带抽屉方桌,椅子是两件四出头攒靠背官帽椅。”
“是做得太简单了?”宁维则猜测着可能的原因。
韩老头摇了摇头:“我觉得应当并不是。”
“当时我做的官帽椅,背板是三段攒成的,都用了透雕,分别雕了云鹤、麒麟和双龙。椅盘下面还加了横枨,枨上装绦环板,正面还做的透雕的牡丹。椅盘下面在侧面又加了平列的三朵云纹,枨下还安了壶门券口牙子。”
“哦,对了,我还为了显出手艺,特别在扶手的联帮棍那里镟出了葫芦形,左右一边一个,福禄双全嘛,多好。”
“还有,椅腿最底下加了马蹄足,落在托泥上。托泥下还加了起线的雕花牙条。”
宁维则听着韩老头的描述,开始脑补起这件作品来。想着想着,宁维则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问道:“韩师傅,您后来有重新反思过这件作品的问题吗?”
韩老头一瞪眼:“怎么没有?考核没过之后,我翻来覆去想了三天,都没怎么合眼!”
“再后来呢?比如您从匠门出来之后……”宁维则慢慢引导着韩老头。
“唔,好像还真没有……考核没过,没多久师傅就让我出师了。下山之后我就自己搞小木坊。后来没多久就开始打仗,挺乱的,哪有那个心思。再后来,就是经纶找我来这边建木坊了,我也就再没合计过这个事情。”
宁维则小心翼翼再次引导:“那以您现在的眼光,您再想想有什么问题?”
韩老头磕掉烟灰,横握着烟袋锅的中间,面色郑重地背着手走了几步,突然大叫一声:“原来如此!”
韩经纶和宁维则对视一眼:“二叔,您想到什么了?”
“我当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韩老头痛心疾首:“早知道,我就不做那么多的无用功了!”
当年韩老头没能进内门,最主要的问题,并不在制作工艺上,而是在审美。像是那个葫芦的联帮棍、那个马蹄足、那个雕花托泥,根本是一点必要都没有。这一套做下来,椅子明快的结构变得格外繁冗,花纹多到毫无节制。
用宁维则前世的话说,简直就是乾隆爷的心头好——庸俗得让人望而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