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la.com,最快更新匠门小福女 !
看着宁维则那队人马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后,韩经纶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中不复离别的怅惘。
“钱大哥,十年之期将至,我想约沈斯年出来,跟他说个明白。”韩经纶轻声说着,脊背越挺越直。
钱多多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的哀伤:“好,也该做个了结了。”
城门外不远处就是一片错落的林子,二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韩经纶显然不避讳钱多多,轻轻拍了拍手,一个影子倏然飘落在他们面前。
“去通知沈斯年,今晚酉正,明月楼。”
影子找到沈斯年时,他正在洗砚台练字。
听到韩经纶约自己今晚相见,沈斯年一愣,墨水滴落在纸面上,晕成一团晦暗的阴影。
这张字算是写废了。
回过神来的沈斯年一下子将笔杆掰成两段,俊美的面容扭曲着,如同片片碎裂开的瓷器,显得格外狰狞。
“一群养不熟的狗!”沈斯年咬牙切齿地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扫到地上,墨汁溅了一身也浑然不觉。
“不行,此事需要告知父亲。”沈斯年喃喃自语着,快步往沈休文的书房走去。
今日朝中事务不忙,刚好遂了沈斯年的意。
“父亲。”沈斯年走进书房时,沈休文正坐在桌前悠闲地看着书。
见沈斯年的衣襟上染了几块墨渍,沈休文的面色登时沉了下来,眉头紧蹙,冷哼一声,又把眼神投到手中的书卷上。
连进门都要净手的沈休文,怎么可能容忍得了如此邋遢的沈斯年?
沈斯年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心急,正撞在了父亲的枪口上。只是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顾不得辩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中满是焦虑:“父亲,实在是有要紧事。”
“有人打上门了?”沈休文挑了挑眉,依旧不看沈斯年。
沈斯年满是羞愧地低下头去,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是韩经纶那边。”
“嗯,他这几日在京城,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沈休文轻轻把书翻了一页。
沈斯年的声音越发暗哑:“他约了儿子今晚相见,许是……为了那个十年之约。”
沈休文眸子一凝,慢慢抬起头来,终于把目光投到沈斯年的身上:“莫非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能完全掌控韩经纬的那些人?”
沈斯年委顿下去,嗫喏道:“儿子……该死……”
沈休文勃然变色,将手中的书卷猛地掷到沈斯年的头上:“交到你手里十年了!”
沈斯年的脸色惨白,双唇微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本书的书脊刚好砸到他的颧骨之上,此时已然是青紫一片。
看着沈斯年略显柔弱的无助姿态,沈休文的肝火燃得更旺,大踏步走了过来,照着沈斯年的侧肋踹了过去。
只一脚,便将沈斯年放倒在地。
沈斯年躺在地上,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十年前,自己乍着胆子,向父亲哀求接手这些人的那一天,也是挨了这样一顿打吧?
也不怪父亲生气,换了大哥他们,恐怕早就把这些人调教得老老实实了。
一脚下去之后,沈休文的怒火似乎稍稍平息了些,开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他完全失去了外人面前的优雅从容,略微有些口不择言:“果然跟你娘一样,脑子都长到脸上了!要不是十年之前你苦苦哀求,我一时心软,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躺在地上的沈斯年听到“娘”这个字,突然心头抽了抽,像是扎了根木刺般隐隐作痛。若是母亲还在,父亲会不会对自己更宽容些?
他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父亲以为他睡熟了,站在床边静静盯着他的眉眼。
想必自己跟母亲还是有着几分相似的吧?
想到这些,沈斯年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那些失控的焦虑通通消散不见,只剩下淡淡的温情弥漫。
沈休文见他不出声,不由得斜眼往他的脸上瞟了过去,却发现他的表情跟自己预期的根本不一样。
沈斯年的嘴角,似乎带了一丝恬淡的微笑。
这笑意顿时激得沈休文暴跳如雷,照着沈斯年的腿上又踹了过去,口中怒吼着:“滚!滚出去!”
沈斯年回过神来,抿紧了嘴唇,勉强给沈休文行了个礼。
刚退出房间,沈斯年就听得里面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想必,书房里现在是一片狼藉了吧?
沈斯年轻抬左手掩着肋下,重重咬了咬嘴唇。
现在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要尽量争取的。
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沈斯年匆匆走进了卧室,从床头底下的暗格里摸了一个边角卷得很严重的小本子来。
轻轻翻开本子,沈斯年用修长的手指从第一页开始依次划过。
尚英卫、范初、马佳路、安腾……
这一本里,全都是名字。
有三分之一的后面划了个勾,三分之一被用横线抹掉,还有些名字后面干干净净。
把这一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之后,沈斯年似乎有了计较,眼角的那丝犹豫渐渐消失。
他换上了一套宝石蓝洞锦外袍,又在腰间扎了条藏青蛮纹腰带。重新束了束发之后,那个优雅俊秀的沈四公子又重新回来了。只不过,颧骨上的那块青紫,还是让他显得略微有些狼狈。
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从尚书左仆射府的后门悄然驶出,直奔着明月楼而去。
小二自是识得沈斯年的,一见他从车里下来,全程都在点头哈腰:“沈公子,有人在雅间等您。”
沈斯年矜持地点了点头:“前面带路。”
“到了,沈公子,客人就在里面。”小二满脸谄媚地对着碧云端这间比了个手势。
沈斯年又点了点头。
小二轻轻叩门:“客官,沈公子到了。”
“请进。”开口的正是韩经纶。
小二推开房门,将沈斯年让了进去,又殷勤地把门关严。
沈斯年看着稳坐桌边的韩经纶,就知道今天这是顿鸿门宴。
要知道,之前相见,韩经纶都是会到门口亲迎的。
韩经纶看着沈斯年不太自然的表情,只装作没有察觉:“季真兄,坐吧。”
他给沈斯年留的位置,也并非沈斯年平常所坐的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