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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那老夫妇的叮嘱,羊车驶离村庄把昭枣送到扶桑林便被赶回去了。
在林子前站定,昭枣猛然拍脑门:“糟糕,把小翠蛇给落下了,羊车的速度它肯定跟不上的!”左右环顾,确实没有它的踪影,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和惋惜。
很确定这是扶桑林的地盘,因为这一条羊车跑了一个黑夜白天的路到此活生生地就这么被一片林子给截断了,前左右都看不到尽头。
记得寸言哥哥看书的时候,自己在一旁看到过扶桑树并不是什么特殊罕见的树,不过在掣荡是真的没有,书中也没有记载原来扶桑花有那么多种颜色。
没有多余的选择,因为前面就只有茫茫的树林子。根据之前在丛林中穿梭的经验,谨防迷路,昭枣需要边走边做记号。
可是转念一想,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有可能退回来么,丛林里都没这么干过,何况这里尚且可以见得到太阳,尚且可以辨别方向。
完全没有路,完全没有人或兽历经过的痕迹。
昭枣进入林子的时候是午时左右,太阳当顶。虽然里面又闷又热,但心情还算是轻松甚至是兴奋的,可是渐渐地昭枣发现这里完全没有辨别方向的可能。
的确,这些树木没有那么茂密,甚至蓝天白云一样不差。但这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地方,事实上可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起初昭枣很奇怪地觉得在这片林子里完全没有时间感,且只能凭直觉来选择要走哪几棵树之间。走很久之后又觉得哪里都一样,同一个位置不同树的树影走向也不完全一致,各个方向甚至交叉重叠的比比皆是。
真是见了鬼了,只要动脑子想就知道唯一的一个光源下,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她仰头看天却看不到太阳在哪里,明明刚进来的时候推想过不会有问题的。
昭枣知道自己该要停下来,选择对方向很重要,所以一直搜寻太阳的踪迹。
可是很奇怪,看得见树林里傍晚的余辉却看不到落日,所有的光线都是渐渐褪色变成灰白,然后没有,这就意味着黑夜的降临。
日落前,世界变成黑白的,这是这片林子很恐怖的地方。
昭枣可是极为的有耐心,她安慰自己还有机会的:看不到日落,那么可以等日出,即使看不到日出,也可以观察日光进来的方向,即使见不到它照射进来的方向,也可以观察它渐渐明了起来的变化……
所有的情况她都考虑过了,真地做到了“退一万步讲”,毕竟错过了,那么就要再等。
为了曙光来临的那一刻,她凭这么久每天早上养成的习惯,在夜最黑的时候醒来,第一次没有练习刀法,就这么在黑夜中守着,撇开外部环境的影响,按记忆中在老者家里那一夜的时间长短来计算这里日出的时间。
死寂的夜,在昼即将来临的那一霎那,昭枣的胸膛起伏着,靠呼吸来倒数着时间。
人间的光明并不是同时来到的,但是也不可能见到一天当中的第一束光,这她懂,这意味着她可能会受到日落时同样的困扰,所以想极力去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用的,哪怕她的眼睛真的在那一刻没有眨过,可是所有的一切如同“隐”和“现”的两个极致,没有过渡——由夜硬切到阳光最灿烂的时候。
昭枣的眼睛差点没被闪瞎,一切如同幻想。
为了迎接日出时分,昨晚有意养精蓄锐。好了,现在吃饱了肚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可是却不知道往哪儿走。
昭枣深思如果不走这片林子继续走那些石块路会不会好些,可那一定也有困扰,说不定最终都是要绕到这里来的。
唯一没有计划周详的是在村子里就该摸清楚这片林子当中的古怪,可是老者一家也没有跟她提及过这其中有特别的情况,他们只说没有人走完过,没说这片林子进得了出不去哇!
昭枣心中有很多疑问,可有一点她很肯定——村子中一定会有记载才对,不管是哪种形式的。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不可能一无所知!
“老人家,你们坑苦我啦!”昭枣只觉太阳穴眩晕得厉害,揉搓了一会儿,稍有缓解便起身开始凭直觉继续前进。
犹如无底的深渊。
昭枣很肯定自己头脑一直保持得很清醒,所以所有走过的路其实不一样,可就是这林子没有个头。
正午的天空和天亮时一模一样,找不到太阳在哪里,但是温度明显上升了。
一整天一个林子里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诺大的林子连个鸟都没有。
“这个林子肯定有古怪,只是为什么两个老人没有告诉自己,还有一开始在夜里自己只见到一户人家,为什么第二天就变成许多连片的村子?”
在这么静的林子里,如果不找点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就很可能被自己内心的细思极恐吓死,所以在乱七八糟的想象里昭枣自然想到了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绷得太紧,约摸午后开始昭枣愈发地觉得胸口闷得慌,犹如千斤的大石压在上面,她开始面如死灰。
洒满阳光的林子里她开始浑身冒冷汗,全身发麻,就连双手也开始无法握拳。
包袱里有很多扛饿的东西,比起那些要吃很多果实才能饱腹的日子,现在只需要一小块肉或压制的豆制品就可以了。虽然没有了气力,但是她知道这个包袱不能丢,里面的水更是要省着喝。
“吃的……”在天旋地转中,昭枣忽然想到那些吃的东西。是呀,这一路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艰难险峻没有经历过,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就快要死了。
不就一片树林吗,不就才在里面呆了一天吗,就会有如此消怠的想法?这其中到底有哪里不妥?心中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想法,可是她不敢找那些蛛丝马迹去证实。
温度愈发高起来,整个林子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空气仿佛也是凝固住的。一身汗水包裹住了昭枣那冰冷纤细的身体,汗水打湿衣襟顺着头发开始流淌。
肚子里的所有都在往上翻涌,她看到林中所有的树木一根根向她密密麻麻地挤过来,天也开始褶皱着从头顶压下,胸中的一口气就那么憋了很久也没有吐出来……
在闭上眼睛前她心里再次想到那对老夫妇的好心,心中升腾起最后一丝质疑,可是她嘴里却说着:“只要到这个林子外头一切就会好的……”
她以为她会炸掉,如果注定会死在这片林子里,那么最好也是炸掉,或者至少这身子该有一个出口,这么堵塞压抑的死该是最惨的吧!
可是她醒过来了,睁眼就是漆黑一片,想来应该是夜幕下气温没那么高,自己才得以清醒。
按份量有计划地吃了些食物,她开始沉下来为第二天做谋划——可不能再这样莽撞了,得用脑子,不然的话,别说会不会把命给折腾没,就是这些食物和水也不够那么久的。
“只要是存在于这个世上的,那么它就一定有迹可循,我还不信了它真能把我困死在这里!”昭枣信心百倍——慢思考快决定,那么明天先去摸摸这片林子的底吧!
身上一下子由内而外充满了用不完的劲儿,昭枣开始抽出那把战刀,摸索起近来一直琢磨不透的那些招式,可无论做怎样的理解和尝试,均无所获。
仰头倒在落叶上竟发现这片天空是如此的奇怪,没有星宿没有边际,什么都看不见的纯黑让人不禁想象那是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呢还是真的那样黑?
假使现在的夜空不是夜空,那么出路会不会在上面——
假使那对老夫妇没有撒谎,那么为什么他们不会被困在这片林子里,他们长了和自己不一样的眼睛么——
为什么白天在林子里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挤压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天旋地转,为什么明明是白天却看不到太阳经过,而这些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没有发现,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没有说——
十万个疑惑,昭枣快把自己给问晕了。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问题越多越容易被迷惑和自我催眠。
她使劲晃晃脑袋坐起身来:会不会玄机在于扶桑树上,可是这是一种普通的树,是不管哪里的扶桑花都有那么多颜色吗?昭枣有些后悔没有多读些书,现在真的嫌自己懂的太少。
她边思考着边挥着那柄战刀,一个踉跄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说不清楚。
她使劲闭上眼睛,回想刚刚险些摔跤的瞬间,使劲把那个灵光一闪慢慢放大变明了——
那是关于这柄战刀的。这一踉跄,昭枣忽然明白这战刀本是父亲的,掣荡的重组,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多少,哪一场恐怕都没有少过这把刀,这是用人血喂出来的锋芒,它也是有傲气的,自己征服不了它。
况且贯穿于整个刀谱中讲究的是“蓄势迸发,一泻千里”。
最难在于“蓄”,关键在于“迸”,而真招在于“泻”,这就需要纯刚纯阳,势与力并济,不隐藏欲望更不渲染野心。
这样的战刀自然不甘心被一个小姑娘驾驭。这也怪不了它,刚刚那一踉跄不就是因为自己根基不够,力量不够吗?
昭枣突然想起掣荡的那个传说,据说掣荡有三兵器,一开始均为男儿打造。然而最终被用的最活的却是破月的那一件。父亲讲他的这把战刀如同自己的心:太想爆发而最被压抑!
昭枣突然想起那个谜一样的女人,那么她能用得了,自己一定也能。她开始慢慢摒除心中的杂念,专注于对那把刀的感知。
大汗淋漓带来酣畅淋漓的一觉。
这次她是被一阵“吱吱”声叫醒的,少有的还未睁开眼就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因为这“吱吱”声实在是出乎意料。
这声音来自胸前,真是长了见识,第一次听见蛇会叫。
昭枣从睡梦中直接转换到现实里,睁眼就看到那翠蛇盘成一堆堆在自己脖子根,一个蛇头都快杵到眼睛上了。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大天亮,准备要观察的环节错过了一个,昭枣脊柱一抬坐了起来,那蛇没有防备,骨碌翻天就滚到地上。
呃,对于翠蛇,昭枣只有短暂的惊讶,似乎也没有很高兴嘛!
她环顾着四周,周围的一切好像和往天没有什么不一样,脚下的蛇依然“吱吱”叫个不停。
“好啦,知道你饿了!”昭枣重新盘坐下,从包袱里取出水袋,用树叶裹成一个锥形,盛了一些水,又把那些腊肉削了一些放下,转身再次投入到这片树林里。
还是毫无头绪,昨晚的乐观似乎太过盲目。
她有些泄气,站在原地任凭天旋地转,也不去管是自己感觉的天旋地转还是这片林子自身就在转。
脚上一片凉意传过来,昭枣低头看到那蛇堆坐在自己脚背上,吐着信与自己对视。
对呀,那蛇并没有跟自己一块进来,至少没看见它跟着进来,虽然晚了些,但它终究还是找到自己了,说不定它能带路!
翠蛇见成功引起了昭枣的注意,扭头爬下昭枣的脚背开始爬行。毫不迟疑,昭枣捡起包裹就跟了上去。
一整天过去,还是没有出林子,但是神清气爽,没有再眩晕,昭枣有一种直觉:这种方式是对的。
又一夜过去,昭枣不再执着于要观察昼与夜的交接,由于晚上练刀到很晚,所以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使劲拉扯着每根骨头伸着懒腰,她觉得其实这样的早晨也很惬意。可是觉得不对,是手上的触感不对,她扭头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这是什么?
一个蛇形的白色丝带一样的东西挂在手上方的树枝上,那尖尖的尾巴状正搭在自己手腕上。
我的天——
真是瞠目结舌,昭枣都快把手指头咬破了!
她在树下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条小翠蛇,很明显它长大了一些:“哇,你昨晚蜕皮啦,真可惜我没有看见。”昭枣蹲下来对着它的眼睛:“恭喜你,你又长大了!”
翠蛇伸缩几下脖子,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尔后仰头向四周转了一圈再次看向昭枣。
可是昭枣并不明白它的意思,没办法它再数次重复着刚刚的动作,昭枣依然不懂。
真是急死这二位了。尽管昭枣也比着它的样子扭动着脖子,可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正当她准备把这理解为它的调皮时,突然悟到:要看而不是只扭脖子就行。
对,怎么往日就没有发现:扶桑树上所有花的颜色似乎比前一天淡了一些。
这欣喜若狂的发现很快就被昭枣视为无用而让她再次蔫了回去。
傍晚时分,绕过一棵又一棵的扶桑树,正精疲力竭的时候蛇突然停了下来。低头擦着汗水的昭枣险些一脚跺到蛇身上,这才抬头查看情况。
被困在里面七八天,总算是见到这林子里有些不一样了,虽然什么都还没弄明白,但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看到了希望。
蛇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前方立着一个巨大的椭圆的东西,也分不清是蛋还是石头。
昭枣在心底分析这肯定是个石头,因为这世上不可能有能生这么大个蛋的鸟!
那个被昭枣认为是石头的东西上刻着几排字,乍看张牙舞爪,也不清楚写的什么。旁人肯定会束手无策,可是对于昭枣来讲却是最擅长的事了。
小时候母亲逼迫她练字的时候,她心里不服,故意把字写得左右相反上下交换去气母亲。所以现在,她一眼就能识出这其中的蹊跷。
“昼与夜均分,色与色归一,子成大道,三思其行!”昭枣出口念出那几排字。
再三琢磨,她还是无法懂得其中的意思。
不过这是这片林子里到目前为止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了,老夫妇说过这片林子没有人走到过尽头,那么他们是没有到过这里吗?
守着这东西也没用,因为自己发现不了这其中的端倪,小翠蛇也不再走了,嘴里一直“吱吱”叫个不停。
昭枣以为它饿了,但是给它削肉,它又看都不看一眼,只顾“吱吱”地叫唤,到最后竟然盘到昭枣的脚背上,以盘着的姿势在那样窄的空间里左右上下颠簸着自己的绿皮身子。
搞了半天,昭枣终于明白,它是让自己看那几排字,见她明白过来,翠蛇终于安静下来。
可昭枣还是明白不了这其中的奥妙,迷茫地蹲下对视着蛇的眼睛。
想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居然会想要向一条蛇求救。不过翠蛇好像对她刚刚有仔细研究那些字很是满意。
尽管她一脸的“不懂”,但是它没有刚刚那么着急了,引领着昭枣的目光巡视了一遍四周的扶桑树。
没有学识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榆木脑袋,看得晕头转向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昭枣突然间想到寸言哥哥,想到这样的自己定是配他不上的,一时间气馁极了!
伤神间那条蛇已顺着一棵树干爬上树枝,在枝头上叫唤着。循声望去,翠蛇边对着枝上的花朵“嘶嘶”地吐着舌头,两只眼睛却一直看着昭枣。
“莫非……”一种想要喷涌而出的想法让昭枣在继续想下去之前急于进一步证实,她再次仔细看向那些色彩各异的扶桑花朵。
谁说这个林子每天都一样?
那些花朵明明就有变化,不管它们原来是什么颜色,现在统统都变淡了,无一朵例外。
“色与色归一……难道说的就是这扶桑花的颜色么?”昭枣目光再次回到那些字上。
她做着这样的猜想,也同时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正顺着树干往下爬的蛇,头朝下看似好艰难。
昭枣过去拧着尾巴把它提在半空对着它问道:“你说这一点我悟对了吗?”
那蛇在空中晃悠着身子,想要点头,无奈以这个姿势似乎做不来这个动作。
“好吧,你都觉得对了那就对了。”
倘若那蛇能说话,它肯定会说:“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说对了!”
“既然色与色归一,那么会都变成哪一种颜色呢?这和出这片林子又有什么关系,这暗示着什么?”
那种自卑还在心间萦绕,不过她还是想挣扎一番:“昼与夜均分,这好像很好懂的样子,就是白天和夜晚一样长……一样长?”昭枣若有所悟。
“这是暗示时间的,对不对,指的是白天和夜晚一样长的那天,所有扶桑花的颜色都变成同一个的时候,是不是?”
昭枣对着蛇噼里啪啦一阵分析,那蛇已不在半空晃悠,早顺着她的手臂爬到肩头。她这么一问,它实实在在地点着头。
就好像蛇的点头就是铁板钉钉的肯定,昭枣忽然觉得自己有用极了,世间万物霎时变得美妙起来!
她控制住自己的激动,静下来往下分析:地点是翠蛇找到的,时间有了。尽管最后两句实在不懂,但前两句应该足够了。她选择相信翠蛇,接下来的时光就是等待,等待“色与色归一”,等待那预测不了的瞬息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