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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天空下,总数六千有余的骑兵阵列,密密麻麻起起伏伏推进,卷起漫天尘烟,奔行前方的是三百铁甲重骑,轻骑尾随在后向前方列起的龙虎军中阵发起了冲锋。
延绵如海潮拍打礁石的声音,盾牌、人的身体都在瞬间推翻,后方密集的一个个士卒的身影淹没在翻腾的铁蹄下,传出噼里啪啦的血肉爆裂、骨骼碎裂的声音。
轰轰轰——
有自持勇武的龙虎军百夫长带着麾下亲兵冲上去,随后残破的身子倒飞回来,周围的龙虎军士卒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目光之中,硕大的中军阵列,被高速冲撞而来的骑兵硬生生犁出巨大的沟壑,迎面而来的骑兵蹄下,俱是残破的身躯、散落的兵器,铺砌出一条暗红的血毯,朝他们席卷过来。
下一刻,无数望去劈波斩浪杀进来的陇右骑兵,远处的、附近的龙虎军兵卒脸上终于有了松动的表情,脚步动摇的向后缓缓退出几步,然后......丢下兵器、盾牌,紧绷的神经断开,转身没命的狂奔起来,后方还不知情的同伴被他们挤的东倒西歪,但情绪上的感染,也跟着惊慌的转身跟着奔逃。
“回去!回去——”
韦昭度在马背上大喊大叫,甚至拔剑将从身边跑过的一个士兵斩杀,清秀儒雅的脸上满是狰狞,额头青筋鼓涨,拿剑指去督战队,让他们赶紧上前制止,然而,那边的队伍看了看马背上的招讨使,以及无数冲击而来的溃兵,顷刻间,督战队的士卒也转身逃往后方。
“你....你们——”
郁结的怒气冲上心房,韦昭度捂着胸口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杜让能骑马冲来,拉着他坐骑缰绳,就往后方撤去。
“走啊,先撤出战场,收拢溃兵,与其余三军汇合,总还有机会!”
杜让能嘶喊的声音在韦昭度耳中回荡,却是嗡嗡的一片嘈杂,他整个人几乎趴在马背上,不停回头,战场上到处都是奔逃的身影。
视线里,骑兵劈波斩浪杀进人群,撞翻、踩踏,驱赶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小圈子。
视野之中,高高竖在中军的‘唐’字大旗,某一刻被冲来的骑兵,一刀砍断。
视线中,残破的旗帜摇曳,划过漫天尘埃,飘落下来,覆在满地尸首.......
“啊——”
韦昭度泪流满面,伏在马背上陡然大叫一声,身子一个不稳侧翻落下马来,被旁边的亲卫冲上去将他接住,驮在马背上飞快奔远了。
轰隆隆——
铁蹄翻腾,一拨千余轻骑砸穿了龙虎军中阵,朝着奔逃的身影追赶而去。
.......
“结束了。”
远方山岗上,耿青沐着渐红的霞光,从木车上下来,骑上一匹驽马,让大春牵着缓缓下去山坡。
穿行过的战场,入眼之处,满地都是人的尸体,中箭的、失去胳膊大腿,或还未死透捂着伤口痛苦低吟,请求走过的人给他一刀痛快。
耿青抿着嘴唇看他一眼,是龙虎军的一个百夫长,整条胳膊没有了,胸口也被劈开,是活不了。
他‘嗯’了声,朝一旁的窦威点点头,随后举步往前过去,留下窦威在这里,不久,有刀没入肉体的轻响,那地上痛苦的身影,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到处都是尸体、痛苦叫唤的伤员,耿青心里此时极为复杂,轻嗯,不过是在掩饰心里的不舒服。
终究是现代人.......这种残酷的场面,让他不适,不管来这里多少年,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唯有就是抬起视线,尽量不去看了。
远远近近,破烂的衣甲、旗帜火苗还在燃烧,升起缕缕黑烟,飘过斜斜插在地上的枪杆,
无主的战马舔着已死的主人脸庞,看着周围来往尸首间的一道道身影,彷徨的嘶鸣。远方偶尔还有几声凄厉的厮杀,不过随后就消弭了下去。
“先生,我们赢了——”
有认识耿青的兵将看到步入这片修罗场的身影,脸上有着难以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他们是边军,打败了长安装备精良的神策军,那可是曾经拥有无数荣光的军队啊。
不少人围过来,笑呵呵的向他说起之前的战斗,耿青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前行,听了一阵,才问他们:“留后,还有赵将军,在哪儿?可有受伤?”
“回少尹,卑职们也不太清楚......太混乱了,大伙都杀疯了,留后应该还在前面。”
李继岌自己也杀进去了?
简直胡闹!
耿青皱起眉头,抬脚越过面前一具尸首,扑鼻的血腥令他肠胃都有些不舒服,还是坚持走去前方看看,或许有人提前找到了李继岌,后者从那边一片休整的士兵当中,骑马过来,脸上全是血迹,笑呵呵的从马背上下来。
“先生,赢了!”
李继岌摘下铁盔,握拳在空气里扬了一下,看得出来,以边军的身份打到长安,还将神策军击溃,那可做为统兵武将值得炫耀的战绩。
“先别高兴,长安那边至少还有四万神策军,这些逃回去的,还没击溃的天兴、神武、羽林三军,一起算上,恐怕还有六七万之多。”
“先生,这就不懂了,他们军心已溃,就算数量再多又有何妨,只要到了战场上,还能拿起兵器与我们厮杀的,已经算是难得的精锐了。”
耿青听着他讲一些统兵的事,倒也没有打断,这个关头,确实值得高兴,何况李继岌名义上还是自己的上司,有些脸面是要给足的。
听了一阵,跨过了大半个战场,赵周仪也从前方过来,他满是血,身上甲胄多处破损,披膊在混乱里被劈去了半边,手臂上也露出一条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包扎,便过来与耿青、李继岌说了那边的情况。
“杜让能、韦昭度跑的早,留下两千的俘虏给我们。”
他话里很明显,就是询问该如何处置,其实不光龙虎军中阵,战场各处还有不少投降的龙虎军士兵,正被绳子捆缚羁押到战场边缘等待发落。
“进攻长安,这些俘虏也不用统计,干脆都.......”李继岌望了眼那边正被绳子串在一起的上千道身影,被骑兵抵着长矛蹒跚行走,他话语说到这里,一旁耿青忽然开口。
“就都留下来吧,大家都是汉人,战事结束,就用不着赶尽杀绝,往后做做工作,教导一番,说不得还能用上的。”
经历过一场厮杀,就算不是精锐,也是老兵了,何况这么多青壮,对于古代环境,可都是宝贵的资源,耿青实在下不了狠心,将这些放下兵器投降的人杀绝。
当然,若是威胁到他生命情况,又是另一回事。
“先生这样说,那就留下。”李继岌还有许多仰仗耿青出谋划策的地方,眼下同样也不反对,点了点头,着令骑过去,让士兵将俘虏押到远处,脱去衣甲集体看押起来,“唉,可惜杜让能、韦昭度二人没抓到,这两人可是朝中重臣,若是被俘,长安那边该是震动了。”
想到打败神策军,长安城里的朝廷一帮文武、天子会是如何的表情,李继岌又忍不住兴奋的捏起拳头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赵周仪看了看他,又瞥了眼耿青,点头附和。
这时有骑兵从东面赶回来,挥舞手臂大叫:“抓到了!抓到了!”
站在战场上的三人回头,那骑兵被引领着过来,下马冲着李继岌、耿青抱拳,随后兴奋的指去后面:“抓到了,杜让能、韦昭度被符都统抓到了,正押过来。”
耿青望去的目光之中,骑兵呼啸,为首的将来,背负八柄短矛,身后排开的几个骑卒当中,有两人被横放马背上不停挣扎。
“哈哈,留后,符道昭不辱使命,人抓来了——”
符道昭率先下马,恭敬的抱拳一圈,方才抬手让部下将俘虏带过来,两人俱是朝中重臣,眼光自是高上一等的,过来时,将脸偏开不看,便被士兵用长矛打在膝盖窝,吃痛的跪了下去。
“把他俩拉下去杀了,给皇帝送去。”李继岌不喜这种态度,尤其打了胜仗后,再不想被人看轻,挥手说出这句话时,耿青从后面过来:“先不忙。”
他笑眯眯的在李继岌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后者点头,这才垂下手,“那就交给先生了。”便带上兵卒去了战场其他地方处理战后的事来。
“二位,在下耿青,在长安时,二位想必也听过我的名字。”
耿青踩着地上血水,笑眯眯上前拱了拱手,“这场仗打的殊为不易,两位的能力在下看到了,与其充作皇帝的棋子,不如一道随我们清君侧如何?”
在两人面前蹲下来,耿青挥了挥手,让人将杜让能、韦昭度身上捆缚的绳子解开,说起一些古里古怪的话来。
此时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距离这边的南北数里之外的战场,天兴军、神武军、羽林军尚没有溃败,然而接到主战场失利的消息,不得不后撤回长安,一旦被围困,就步龙虎军后尘了。
又爆发两场小规模的战斗,伤亡百余人后,直到夜色降下,三支兵马这才安全撤出锋线,再没有追兵了。
夜幕之中,清月挂在山巅,龙骧军士气溃丧,偃旗息鼓的坐在马背上,走在撤往长安的路上,李顺节脸上已经做过简单包扎,脑袋裹了两圈绷带。
鲜血染红了绷带还在渗出来,他脸色冰冷,捏紧戟杆,想不透为何有这样的失利。
这一路上,他将溃散的龙骧军重新聚集起来,万余骑,就剩五千,其中重骑只有四百多人,重具大半丢失,这样的败绩,有些无颜回长安见天子了。
“不过折去一阵,胜败尚未定论,诸位,我们到长安,再跟他们打过!”
夜风里,李顺节看向身边的指挥使,后者诸人点头,只是为这场仗感到一些惋惜,不久之后,籍着夜色,返回长安,同时也派出信使连夜将消息带去城中。
.......
消息还未过来,此刻的皇宫,天子李晔看着一张纸条,脸上没有任何喜怒,随后将纸条捏在手心,负去身后。
“哼......王重荣这个时候跑来,这不是向朕邀功?传朕的旨意给他,既然带兵来了,就来长安好生待着,陪朕在宫里聊聊家常,等神策军得胜消息便可。”
看着外面夜色,李晔踌躇满志捏了捏拳头。
可不久之后,信使入城来到皇宫,看着满身血污,脸色苍白的龙骧军令骑,李晔睁大眼睛,怔了许久都未出声,微微垂着眼帘,挥了下手,让那士兵下去好生歇息,周围侍卫过来,他站在那里没有理会。
灯影中,皇帝负着手,龙袍有些微微颤抖着,紧闭的双唇,有着‘咔’的轻微声从喉间艰难挤出,眼眶都红了起来。
嘭!
李晔一拳砸在了殿中龙柱,侍卫、宦官垂下脑袋,不敢说话。
过得许久,皇帝的声音响起来。
“王重荣不是来勤王救驾吗?拟旨,让他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