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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辕吱嘎声、战马嘶鸣奔跑的动静,在山道、原野间此起彼伏,快至长安百里,奔行的令骑挥舞小旗,嘶声呐喊声里,近五万人的军队在推进之中缓缓停下,人群分散奔入林野砍伐树木,连夜立起了延绵三里的营寨。
立有‘李’字大旗下,最大的帐篷内挂满刀枪剑戟,一片肃杀。
军中诸将危襟正坐在小凳,安静的倾听陇右留后李继岌说话,他指着地图点了点,说起神策诸军,以及即将过来的河中府军。
“天兴、神武、龙虎、羽林、龙骧等军也在长安十里外集结,其布置意图三面合围,据长安那边传来消息,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已过泾水,入宫见了皇帝李晔,神策军并不耐战,但此人麾下河中府军,也算久经战阵,若是硬打,伤亡必然惨重.......”
“都到了这份上,难道不打?”
“我陇右兵将何曾怕过河中那边的?既然敢来,干脆连同神策军一块收拾了!”
“话不能这么说,小心无大错......”
嗡嗡的帐内嘈杂一阵,李继岌还是颇为满意军中诸将的状态,对阵神策军一仗得胜,士气高昂,一口气吃下河中府军也未必不能做到。
他目光看去帐中右侧首位端坐的青袍身影,随后否决了众指挥使的提议,大抵说明此战需谨慎,打完河中府军、神策军,就没有力量攻下长安的顾虑。
帐中在座的,都是军中宿将,久经战阵的,这番话他们岂能不明白,李继岌能如此敞开的跟他们说明,反倒让军中诸人没觉得什么,随意商议后面的事,不像李茂贞在世时那般专断独行。
“留后说的,我等老粗都懂,那怎办?人都来了,咱们就干看着?”
“对,打,咱们不怕,不打,兄弟们也不含糊,该走就走,回去抱着婆娘生几个娃。”
哈哈哈!
帐内顿时一片哄笑,打了胜仗,众将多少有些骄横,对于王重荣的河中府军,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你一言我一语,把帐内气氛烘托的如同菜市口,李继岌、赵周仪此时也未在意,打了胜仗,总要让人高兴一番才是。
待到众人兴奋劲儿过了,李继岌这才继续说起用兵的事,这次倒没人打岔,安静的听完部署,便三三两两出帐,回各自营地去了。
人走后,一直没说话的耿青睁开了眼睛,帐内,李继岌、赵周仪、符道昭留了下来,与之前主持军议不同,态度、气势放低,李继岌甚至出了案桌,跟着两人坐到耿青旁边。
“先生,离长安不到百里,斥候来报,王重荣的军队已经开拔半日,估摸明日一早就到五十里外与我们对峙。神策军那边,这个时候也该休整过了,说不得也会同时向我们进兵。”
“来势汹汹,越是做的凶恶,越不一定打的起来。”耿青也算经历过战阵,经过初期的调和适应,眼下对于军略摸到了一些门槛,结合谋人欲的经验,可不是杀来杀去的三将能比的。
沉吟了片刻,耿青理了理袍摆,撑着膝盖起身,目光扫过三人面孔,停留挂在一侧的长安地形图上,负起双手走了过去。
“王重荣此人,之前我对他有过一些了解,是个老狐狸,精明着呢,按理说,他不该来长安,毕竟动刀动枪,可不是他这个年龄该做的,既然来了,那肯定有原因。”
李继岌三人没有说话,坐在那安静的倾听,就见背对他们的耿青竖起手指:“他怕咱们攻下长安,之后会拿他开刀,二则,皇帝还在,对他而言利大于弊。不过这人啊,人越老,活的越胆小,带两万余人气势汹汹过来,恐怕也只是吓唬人的。”
“那就可以打了?”符道昭啪的一拳砸在掌心,面容露出狞笑。
“为什么要打?”
耿青回过身,摆手笑了笑:“跟他打,就要跟神策军打,两边加起来,快十万人,咱们距离陇右太远没兵源补充,这样硬耗没有好处。”
帐内,李继岌、符道昭皱起眉头,唯有赵周仪点了点头,附和:“少尹之言无错,硬打下去,损兵折将不说,一旦败上两场,对我们士气打击太大,到时长安那位皇帝来一记攻心之计,士气再降,对方趁胜追击,怕连凤翔都回不去。”
“那耗着?”符道昭有些不甘心。
耿青看着他,笑着摆摆手,过去在符道昭肩头拍了两下,“太过激进,只会让一场胜利变成一败涂地,行军打仗,与用谋都是一样,谨慎无大错,必须时刻让自己脑袋保持冷静。”他转过身来到地图前,仔细打量长安外一个个地势要道和地名,不时还拿指尖在上面游走比划,眸底泛起的笑意越发浓郁。
“留后,替在下给王重荣送去书信,安排跟他见见面,把杜相也一起带上。”
柔和轻快的声音里,李继岌回过神,当即点点头,招人过来将事情吩咐下去,不久,一匹怀揣信函的快马,立着信使节杖延伸道路飞奔向东,穿过萧瑟的林野、田园村寨,翻过山岗、河流,见到了对方奔行的侦骑说明了来意。
天光渐渐落下,远在百余里之外临时下寨的军营里,传讯的信使被士兵领着走过一堆堆燃烧的篝火,来到最中间的帐篷前,信函递了进去,不多时,里面的节度使要见他。
“耿青?我听过这个名字,上半年时,好像还在我那外甥的太原做事。”王重荣乃李克用义舅,称呼对方为外甥没什么不妥,他擦了擦嘴上油腻,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与咀嚼的肉块一起咽进肚里。
“不曾想,他这么快,就跑到了陇右,还做下这般惊天之举......嗯,老夫也有兴趣见见他,既然安排了,那就明日,各带一千士卒,就在此处西南三十里见面。不过,这事,我还得叫上龙骧军的李顺节,就当老夫怕你家那位用离间计。”
“是。卑职,这就将话带回去。”
那信使拱手告辞,转身就出了营寨,骑马奔去夜色当中。营帐内,王重荣看着抚动的帘子,呈出老态的脸上,泛起笑容。
对方意图明显求和的,来的途中,他早已预测到了,毕竟近十万兵马摆在这里,侥幸赢了,也是损失巨大,后面攻打长安,想也不用想,灰溜溜退回陇右,那这次大张旗鼓杀过来,损失那么多兵马有什么意义?
讲和,是对方唯一能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