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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婵媛侧身睡觉,姬澄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他的眼神似乎很空,又似乎很满,映着姜婵媛的背影。
她似乎只是兴之所至,问了那么一句,他却想了很多。从他们重逢的第一眼开始回溯。
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与爷爷交好的一位风水大师,却说他命里有劫,无法避免。父母都是响应国家政策,顺应时代潮流才延续住了祖上的富贵,自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只有爷爷笃信。然而他的体弱多病以及几次意外终是让父母心惊胆战,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听大师的话从省城搬到了这座小城市。
那位老爷爷说他不能躲避劫数,只能顺应劫数,他嗤之以鼻,但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指引着他按照命定的轨迹前行。中考结束那年,他在外出游玩时遭遇了一场车祸,昏迷了大半个月,醒来后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一句话:去星恒,找她。
他把这句话告诉父母,一家三口面面相觑,最终有了他休养一年,转学星恒的决定。
他这一年里依然很不服气,翻阅了许多家中流传下来的古籍,试图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在操纵他的命运,他命里的劫数在何方。
直到他开学去校长办公室报道,在门外听到了“姜婵媛”这三个字,电光火石之间,前世今生的记忆尽数涌现,他几乎连心脏都要停跳。
他看到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日子,他初初进宫,闷闷不乐,她找来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安慰他,说两个人相互陪伴,日子就不会难过。
他看到姬府院墙染血,那个他从小便疑心她是否爱他,却从未怀疑过她对父亲之爱的母亲,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先帝派来的杀手处死,抱着他的头喃喃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孩子。”
他看到她身上血一样鲜红的,刺目的喜服,和她脸上怆然的神色。明明是喜宴,却像是葬礼。
他看到常年紧闭的宫门,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他听到那些喁喁私语,说皇后不识好歹,给陛下脸色看,终于换得了陛下的厌弃。
他听到她踟躇的脚步声,甚至还有手贴在门板上发出的叩击声,可她没有试图推开那扇门,他也没有拔下插销。
他听到宫人慌张杂乱的声响,他们口中说着“陛下昏迷了”,他跳下床,赤脚推开门,试图闯进帝王寝宫,却被拦在门外。
她醒来后,便再也不是她。他从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她。
他没有放弃寻找她,辅佐这个换了魂魄的女帝,查明她遇害的真相。发现正是因他与她日日分离,才导致别人趁虚而入,用另一场阴谋将她送入了异世。
当他得知自己也可以进入异世,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然而造化弄人,他丢失了记忆,无知无觉地活到如今。
他推开门,看到了自己此生命定的劫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用惊讶的表情看着他,嘴里吐出两个字:“皇后?”
他的内心在叫嚣着把她拥入怀中,确认她的安全,面上却咬着牙沉默。理智与情感在不断撕扯。汹涌的记忆让他无法冷静思考该如何面对她,干脆先装作不识。
老师把他们安排在一起是意外之喜,但随后的几天他渐渐发现了她的处境。原来她并没有在异世从小长到大,而是刚刚占据了这个人的身体,以她对此地知识的陌生程度,穿越到一个学霸身上,倒有些鸠占鹊巢的意味。旁人对她成绩断崖式下跌的表现颇有微词,他只觉得那些人愚蠢。
但他也觉得自己卑劣,因为当他意识到她的困境之时,内心居然浮上了一抹快意。
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终于落入凡尘,变得易于接近。他与她的距离似乎不再遥远,甚至地位隐隐比她还要高。他幻想着她可以依靠自己,却发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
哪怕被老师忽视,被同学嘲笑,她也从来没有颓丧过。她清楚自己的实力在哪里,也相信自己的潜力,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就贬低自己。她是天生的帝王,无人能凌驾于她之上。
他欣赏她的从容,又讨厌她的从容。因为这意味着她从来都不需要他,他一厢情愿的追随和守护听上去就是一个笑话。他甚至梦到过自己向她表明身份,换来她轻描淡写的一句:“你怎么来了?”
他这辈子看起来拥有一切,在她面前却依旧卑微到尘埃里。
生日宴那天他带她走进他的家,她眼中有好奇和羡慕,却没有想要得到的欲望。他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她,上辈子做皇后的时候是如此,这辈子当贵公子还是如此。而她却总是会被面容姣好的男人吸引,哪怕他们腹中空空,除了讨她欢心什么也不会做。
他也想和她分道扬镳,不再理会这个扰乱人心的女人。但他上辈子就是野心勃勃的母亲想要延续家族尊荣的工具,从小受的教育都是为了成为她的皇后。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她在他心底打下的浓墨重彩的烙印,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他无法控制自己不被她吸引。更何况,她那么耀眼。
他反反复复的态度不是在和她拉扯,而是在和自己斗争。在她冷落自己,转向另一个人时,之前建立起来的所有壁垒都顷刻坍塌。
她是他永生永世的劫难与救赎,他怎能避开?
于是他干脆冒着被她发现的风险,扮回她最喜欢的,雍容的,大度的模样。他要收起一切丑陋的,带着占有欲的嫉妒,把它们伪装成鲜花,铺在她的脚下。哪怕她不驻足欣赏,也会感受到芳香。
他和那些愚蠢的,年轻的,自以为是的男人不同,他不会再试图惹恼她,她想要什么,他会尽数奉上,而他想要的,终有一天,他也会尽数得到。
姬澄轻轻靠近姜婵媛,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低下头,用唇轻触她的耳垂,满意地看到那里悄悄红了。
看,他连她最敏感的地方都一清二楚。
姜婵媛还在熟睡,他抬起头来,对上祁子衿惊疑不定的目光。
他勾起嘴唇,对这个年轻的男孩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