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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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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寰朝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便离去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薛流风摇摇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哥哥呢?”我问。

    薛流风被我问的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内力乱流的疯子。”

    他叹了口气,脸色有一丝不忍,“没了,那天晚上就没撑过去。”

    我有些意外,看那疯子的情况确实是活不久了,但也不至于一个晚上就没了,但此时此刻,我也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

    “然后呢?”我又问他。

    我更好奇的是我走之后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但此前我没有任何机会去询问。

    “第二日我帮唐姑娘安葬了她的兄长,随后她便告辞了,再见就是在南疆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也在这里?”我的脸色有些古怪。

    他一脸莫名,“这有什么好提的?”

    我刚开口却不知说什么好,仔细一想确实是没有什么好提的。

    “她平日里基本上都呆在圣殿那里,不怎么回寨子,说是不习惯。这次是因为突然生了意外,寨子里人手不够,她才随伤员回来的。”他随后解释。

    “人手不够?”我奇怪。

    “她是医师,”薛流风言简意赅,“寨子里没有比她医术更好的人。”

    “也是,医毒不分家,”我了然,“她毕竟还是唐门的人。”

    我记得她曾说过,她和她那疯子哥哥都是唐门内门的人,不过,即便她的哥哥死了,她也还是嫡系内门的弟子,可她逃出来之后为什么不回唐门,而是回到南疆?

    我百思不得其解,却听薛流风突然轻咳了几声,我抬眼正好看见他捂嘴皱眉的模样。

    “你?”我眉头微蹙。

    “无事。”他放下手,摇摇头。

    “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轻叹,“伤员那边我去帮忙看顾一下。”

    “好。”他没有推辞,转身匆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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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流风离开后,我就朝安置伤员的房子走去,那里帮忙的人进进出出,并不难找。

    我上楼之后,正巧看见唐寰弯着腰在洗被血染红的麻布,那一盆水都已经是暗红色的了,她干练地拧了拧布,起身时的表情冷冷清清。

    直到看到了我。

    她顿了一下,然后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看了看里面已经被安置得很好的伤员们,“看来是不需要了。”

    “是的,所以你可以离开了。”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我点头,但并没有打算离开。

    她皱眉,“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哦,我突然想起来,”我朝她笑了笑,“不知道唐姑娘这里有常用的伤药和包扎的布吗?”

    “自然是有的。”

    “那可否……”我刚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不行!”她断然拒绝,“你难道看不到现在是什么状况吗?我哪儿有多的东西给你。”

    我有些不悦,但又不好发脾气,只好忍气吞声道:“不是刻意难为唐姑娘,是在下确实有用。”

    “你有什么用?”她冷哼一声,上下扫了我一眼,“难不成我们金贵的小少爷哪里磕了蹭了破了皮?”

    我被她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气得够呛,干脆不管不顾地越过了她,直接进了门。

    虽然躺满了伤员,但里面却一点都不混乱,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切都井然有序。随后跟进来的唐寰带着难看至极的脸色,在这里也没好发作。

    我放轻脚步朝里走去,尽量不去打扰到包扎好后正在休息的人,但还是有人发现了我,然后朝我友好地问好,我都回之一笑。

    那边整理架子的婆婆见我来了,握着我的手问我找什么,随后将各类的药、棉布甚至连竹板都塞给了我,我哭笑不得,而唐寰在一边,神色晦暗不明。

    我向阿婆道了谢,朝众人告辞后便打算离去。

    唐寰还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我并不想再和她打照面,便直接朝另一扇门走去。

    直到我走出去,再次关上了门,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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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薛流风住的房子离这里还有些远,但我一路上都走得不紧不慢。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某个人多受点罪。

    在楼下我抬头看了看,薛流风的房门紧闭,窗户处有微光透出,昭示着主人此刻还没有休息。

    上楼之后,我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二话不说地踹开了薛流风的房门。

    他坐在床边,手拿着布,光着上身,愣在当场。

    他那裸露的前胸后背之上,均是伤口,深浅不一。

    我垂眸冷笑,回身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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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踹开门的时候他正在笨拙地给自己处理伤口,放在一旁铜盆里的水还是冰的,连用的药都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

    他对我不打招呼的闯入始料未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后便迅速定下神,若无其事地问我:“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还有多久死?”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他叹了口气,继续开始清洗伤口。

    “哦,来看看你还有多久去世。”我稍微客气了一点。

    “你若是特地来挖苦我的,那现在看也看了,说也说了,你可以出去了吗?”他大概以为我是来无理取闹的,也有些生气了。

    那时我刚将怀中抱的药和干净的棉布在桌子上摆放整齐,回身看着他,他那才发了一半的脾气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抱歉。”他有些不知所措,放下的双手在身侧不安地抠着被子。

    我没再理他,把东西放好后端起凳子上的那盆冷水便出了房门,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径直下了楼,将盆里的血水泼了个干净后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宵月清辉,流光遍地。

    我打了些干净的井水,在柴堆上拾了些柴,转身进了厨房。

    不知是放久了还是这里本就潮湿,我生了许久的火都没生出来,好在环顾四周之后让我找到了几个有些破旧的火折子,还都能用。

    柴火入灶,井水上锅,而我蹲在灶前,一边等着水烧开,一边盯着那燃烧正旺的火焰发呆。

    我有些茫然,还很无措。

    我发现我在看到他遍体伤痕的那一瞬间,不仅是生气,还有些慌乱,还有些疼。

    明明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还是没由来的觉得疼,就如同上次我看到他被关在地牢里时一样的感觉。

    我被这种来历不明的疼痛刺得一下子清醒起来,连离开都有些慌不择路。

    我不是应该很讨厌他才对吗?现在这又算什么。

    我以为我看到他的狼狈我会快乐,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他的狼狈只会让我更狼狈,我开始忤逆父亲,开始思考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孤身一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南疆,改名换姓,死皮赖脸,甚至还想抛下我所有的一切,即便那人一点都不稀罕。

    我理应回去继续当我高高在上的秋原少主的,只要父亲一天不倒,我就能风光一天。他放的火烧得再大也烧不到我的身上来,而他人的死活更与我毫无干系,所以,就算父亲是罪魁祸首又怎么样?

    这个江湖本来就该血雨腥风,既然入了这江湖就该知道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只有弱者才会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他人,才只能用所谓的正义之道来作为自己弱小的遮羞布,如果受不了这种残酷,又何必非要来蹚这趟浑水?当了还立了牌坊,那牌坊被砸了也是活该。

    灶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光是看着那耀眼的火光都觉得灼热到浑身发烫。

    我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震得手掌心都发麻。

    可我怜悯他,所以我怜悯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