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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宗武叹道:“罗山,我活到到如今六十多岁,历经三朝,虽然没有像祖上那样留下丰功伟绩,但是我身上大小伤疤,不下于三十处。对朝廷和皇上,我从无怨言,我的两个儿子也一样。我西侯府上男儿,成年后都到军营历练,有诏必应,从不敢愧对朝廷和天子。”
罗山道:“我们罗家也一样。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我老伯父从朝廷回来,当即合府凑齐了五千两银子,送到冀州官衙入库,这些天也一直郁郁寡欢,看上去老了许多,我和老伯母问过几次,他只说没有什么。老侯爷,你和我老伯父常有交往,你可知道皇上对我老伯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原来从来没有这样的神情。”
萧宗武听了,抬头看着已经升上柳梢的新月,长叹道:“也没有什么,想来我和你老伯父都老了,应该让年轻一代去担当一切了。对了,老侯爷的老三还在云腾关吧?”
罗山点头道:“是。今年过了元宵,已经接了家眷去那里。说若家中无大事,可能一二年难得回冀州了。”
萧宗武道:“你是家中老大?”
罗山点头道:“是,我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随我母亲在长安,他们最大的才十一岁。”
萧宗武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比你最大的弟妹大七岁?”
罗山点头道:“是。本来我手下还有一个弟弟,那时随我母亲在父亲任职的四川,八岁时得天花死了。三年后,我母亲就带住我两个妹妹和小弟回京城了。我当初一直在京城跟着我奶奶随我叔叔和婶子生活,我母亲回来后,我奶奶得知我弟弟病故,十分伤心,嘱咐我母亲说,以后不管我父亲在哪里,不让我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去父亲哪里。”
萧宗武道:“听说你父亲在范阳任职,近来有没有变动?”
罗山道:“没有。我父亲前些天给我来信,说他已经习惯在范阳,让我过了重阳节就回京城备考。我希望明年春的武举,能不辜负我父母和老伯父期望,在京城谋个职务,好好孝敬我奶奶和母亲。”
萧宗武点头道:“今天看你武艺,已经不错。北辰侯的三公子去年能中武状元,你在冀州三年,定可以如愿。”
罗山道:“说来惭愧,我和我三勇哥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侯爷不知道,我这个三勇哥,天生的神力,比我世子哥哥还厉害。去赴考时我们冀州的人都已经遇见他可以夺魁的。老侯爷,我想冒昧问一句,丹丽妹妹有没有许人家?”
萧宗武听了一惊——实在没有想到,罗山敢当面问自己丹丽的事情。不过见罗山已经开口,忙笑着摇头道:“没有,丹丽才十四岁。我们西侯府萧家规矩,女儿十六岁才可以出阁。再说,我家丹丽看上去不爱说话,性子倔强呢。她不喜欢的人,就是我也不能强劝。”
罗山鼓起勇气道:“老侯爷,我想冒昧求你帮我问问丹丽妹妹,我有没有资格娶她?”
萧宗武看着罗山,突然伸出手拍了一下罗山的肩膀笑道:“好小子,像冀州罗家人的风格。你不用求我,明日我们一起出去逛,你自己亲自问丹丽,如何?”
罗山听了大喜,知道萧宗武已经对自己满意,于是忙拱手致谢道:“多谢老侯爷,有老侯爷这句话,罗山就有底气了。”
次日早饭后,萧宗武精神抖擞,萧丹丽丹霞天翼天雷也兴奋不已——这是几年来第一萧宗武亲自陪着姐弟四个一起出去逛。
为了不引人注目,萧宗武只带自己身边的张贵和萧天翼身边的随从萧达,其他丫头小厮都不用。丹霞本来想让杨丹陪着去,但是杨丹听到萧宗武的吩咐,主动说不去,留在家里看守屋子。
看着众人说笑着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杨丹回到自己屋子里——这是难得的清闲,杨丹先把屋子里外都收拾了一遍,然后坐在床边,又一次拿出自己的那把降龙短剑,仔细端详。
七岁的杨丹,现在记得最清楚的是每天的日期,有几个日子,杨丹几乎每天都会记起——十二月初三的午后,是自己父皇被害的日子,十二月十四,是太子弟弟杨白被害的日子,十二月二十四日,也可能二十三日,是母后遇难的日子。
虽然知道没有人会上楼,但是杨丹还是小心地将屋子的门关好——现在这个屋子里,二个时辰里,应当再没有人来打搅,杨丹拿起桌上的那把降龙短剑,无声的泪水滑落。
在自己离开长安的短短几个月,不知道多少人命归地府,都是因为曾经与自己一家子有关。无法想象,那些无辜的的人被斩杀时,会是什么心情。
杨丹还似乎看到了杨承勇和郭开莲嘲讽的神情,还有得意的笑声。
紧紧抓住那把锋利的降龙短剑,杨丹突然扎向床上的枕头,还用力王一边划了一下。
枕头被扎了一个长长的大窟窿,很快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杨丹疲惫地倒在叠好的被子上,任由泪水尽情流淌。
已经几个月没有这样放纵心情流泪了,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棉花在手里撕裂成一丝一丝,可是杨丹还是觉得不解恨——如果这些棉花是杨承勇和郭开莲,杨丹相信,自己把他们剁成肉酱,也决不迟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丹竟然伏在被子上睡着了。
杨丹是被楼下荷花和朱嬷嬷说话的声音吵醒的,荷花在楼下叫杨丹下去吃粽子,杨丹这才知道,已经是午时了。
吃过午饭的杨丹,知道丹霞要在萧川府上吃过晚饭才回,依旧一个人上楼,在丹霞的书架拿了一本宋词,坐在书桌边,慢慢翻看。
一首里后主的词,让杨丹看了一遍又一遍: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无声的泪水再次滑落,杨丹拿起笔,在纸上将这首词抄写了一遍,但是很快又将这抄好的词撕烂。
外面传来阵阵蝉鸣声,杨丹站起,从窗外望去,见那声音是从院子里的桂花书傻瓜传来的,于是转身很快下楼。
从花园角落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杨丹小心地来到桂花树下,见竟然有三只蝉在桂花树上——当初还在庆王府时,爬树抓蝉是最常见的事情,虽然那时爬树的是自己父亲不是自己。
看准一只伏在树干上的鸣蝉,杨丹用竹竿用力一敲,只听鸣蝉几声惊叫,两只受惊飞走,一只挣扎了一下,很快掉下地来。
杨丹将手里的竹竿对着还在地上爬动的蝉狠命一指,那只蝉很快被弄得粉身碎骨。
正在这时,荷花走了过来,见杨丹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忙问道:“哑凤,你在干吗?”
杨丹手指地上的死蝉,荷花低头一看,惊讶地问道:“哑凤,是你弄死了的?弄死倒也罢了,你还把它踩碎,你胆子够大,我可不敢。”
杨丹听了,比了一下手势,告知荷花说自己很讨厌蝉吵闹。
朱嬷嬷笑着过来,问荷花是怎么回事,荷花手指地上的蝉道:“嬷嬷你看,哑凤胆子好大,她说蝉吵人,所以把蝉弄死还踩碎了。”
朱嬷嬷近前顺着荷花手指的地方一看,很快看着杨丹,也露出惊讶的脸色道:“这蝉确实可恶,一天到晚这里叫。你们看,才几天,这桂花树上面的枝条,有几支都枯了,都是因为这些蝉,把枝条里的水分都吸光了。”
荷花听了道:“嬷嬷,这么说那些蝉是该死了?”
杨丹见荷花和朱嬷嬷还在议论鸣蝉,默默拿着竹竿,对着荷花比划了一下,告知自己出去继续找蝉赶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