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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眼见沈归跟自己说话,也没有回答。只是仔细的盯着沈归的脸,嘴唇一直在无声的动着。
“我说兄弟,你大点声行吗,我是真听不见。别的问题咱先放放倒也无所谓,可总得先让我穿上件衣服啊!”
沈归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一阵山风拂过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来。“嘿,嘿,我和你说话呢!你聋啊?”沈归这下真急了,开口骂道。
没想到这人不怒反喜,双唇跟着沈归动了一下,然后极快的点了点头,还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他叫十四,他不光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
沈归听声音便知道,说话者正是嘴硬心软的伍乘风。他扭回头来,只见老乞丐正用树枝挑着自己的衣服,跟着走在前面的老包一起,从破庙后面绕了出来。
“拿着吧,刚给你烤干的。让你来取书,你没找见就赶紧回村里来呗,还泡上温泉了。泡温泉也就泡了,还泡睡着了。温泉是能睡觉的地方吗?十四要是真在村里吃过饭再回来,你非得活活泡成一个水漂子。”
“老头你先别说这个,这图博山林里,有一个喜欢朝人丢石头的疯子。刚才我让他折磨一路了,就跟条疯狗似的。你现在要是没什么事,赶紧去找找。把这人揪出来我得问问他,这样锲而不舍的追杀,到底是图我什么?”沈归咬牙切齿的边穿衣服边打起了小报告。
伍乘风没理他,只是不知从哪抓出一把干果蜜饯来,笑眯眯的放进那个少年手掌里,又拍了拍他的脑袋,伸出了一个指头,双唇速度极慢的说了两个字,沈归这次听得见了。老乞丐正在对他说的是:“你吃。”
“早上在山林间用石头飞你的人,就是这个他了。这孩子比你年长,如今大概是十五六岁吧,是我捡回来的。他天生聋哑,应该是被父母发现后遗弃的。若是个普通弃婴,还能送到官办的慈幼园去。可这有病有缺的人家根本不收啊。没法子,我就带他回这边养着了。”
“那他平时都住在哪啊?双山村吗?”
“就住在博图山啊,不过他们住在山北面的半山腰。在那里,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有好些个呢,都是我捡回来的。”
沈归走过去,朝着十四眯着眼睛笑了笑。十四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掌里有些零嘴,都是老乞丐刚才给的。见他伸手出来,沈归便拿起一条红薯干放进自己嘴里。
“老包,温泉泡的我有点饿。家里有现成的饭吃吗?”
老包还没说话,老乞丐却先指着庙旁的温泉洞说:
“你要是今天没泡那温泉,肯定有你的饭。可你既然泡了,那我只能说声抱歉,打今天开始,就没有你的饭了。”
沈归胸有成竹的拍了下老乞丐的肩膀:
“老头,我了解你,你根本不是那种人。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我还吃了十四给的地瓜干呢,也没见你拦着啊。赶紧的,别闹了,我现在饿的心都有点发慌,身上都出虚汗了。”
伍乘风听了这话,伸手一拍自己脑门: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说完,抬手先是指了指站在一边,正瞪大双眼旁观的十四,又指了指沈归的的肚子。
‘嘭’的一声,十四的身子在沈归眼前划过一道虚影,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肚子已经挨上了十四的一记重拳。沈归整个腹部犹如被铁锤击中一般,身子弓成了一个虾米,双膝跪地开始干呕,才吃下去的地瓜干,混合着胃液,一股股的被吐到了地上。
老乞丐见沈归一边吐,一边怨恨的瞪着自己,也只是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说:“你还是仔细看看吐了多少吧,没吐干净的话,可还得再挨上一拳。”
形势比人强,沈归也不做无谓的抵抗,维持着有些窝囊的姿势,自觉的伸手抠着自己的嗓子眼。
十四在一边看着二人的闹剧,满脸都笑呵呵的,也不知在高兴什么。
沈归虚弱的回到了双山村后,彻底瘫软在了床上。先是半天的空腹狂奔,随后又泡了一下午的温泉,最后还被殴打致吐。此刻沈归面色发白嘴唇发抖,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不停地流着虚汗。
“这是怎么了?你平日里不都是摆出一副混世魔王的模样吗?敢情你这魔王的弱点这么简单?就是怕饿呀?”老乞丐掀开了被子一角,低着头眼角含笑的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沈归。
“别动我!告诉你老叫花子,在奉京城里跟着你要饭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饿过。那奉京城里的婶子大娘,家里再困难的,只要见了我都会拿出些吃的来。要不然你把印章还给我,我自己去买也行。反正我饿了,要吃饭!”
伍乘风呵呵一笑,伸手掏出了华延商帮的印信石章,略略把玩了一下,又塞了回去:“这玩意儿,对现在的你可没什么好处。还是老夫先帮你收着吧。至于你说饿了,倒是好办。来,老包这有一颗药丸,吃下去保准你红光满面精神百倍。”
沈归一下掀起被子来,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手执药丸的伍乘风:
“老要饭的你可以啊。咋?刚感受过黄白之物的美好,就和老包一起卖起药丸来了?蛮有生意头脑的嘛。这药,是阿芙蓉还是五石散啊?”
伍乘风一敲他的脑袋:
“你这小脑袋里天天琢磨的都是什么?有用那个东西害自己徒弟的吗?我告诉你,这药是你那个萨满婆婆林思忧配的,好坏都跟我没关系。吃不吃你自己琢磨去吧。”
沈归接过手中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尖闻了闻,这才张口服下。这药丸的口感黏软,酸苦中还带着一丝辣味,味道极怪,吃的沈归眯着眼睛,口水不由自主的翻涌出来。
“真难吃啊。这药是管什么的?饭前吃没问题吧?”
沈归嚼了很久才把整颗药丸服下,起身一边倒水,一边问着老包。
“管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来送药的人也没跟提起过呀。不过怎么吃倒是告诉我了,不是饭前吃,也不是饭后吃。来人说了,这药就是当饭吃的。”
老包刚一说完,老乞丐便接过话来,抬手指着床角木柜上的大包袱说:
“瞧见没有,一共十三天的量。早晚各一丸。除此以外不能再吃任何东西。冤有头债有主,有怨有恨的,你也算林思忧头上去。”说完,老乞丐便拉着老包转身出了院门。临走之时丢过来一本蓝色外皮的薄册子。
沈归拿起借着光一瞧,此书外表看上去极为粗糙,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清心诀。把书翻过来再瞧,后封上还有着两行小字:南康通文书肆、清心诀静心决合集。沈归甩手就把书丢在床下,嘴里念叨着:“什么破玩意儿,街货就算了,还是个合集。”
一阵过堂风,穿过门口悬挂的布帘,吹到了沈归的脸上,也吹开了被他丢在床脚的书。这书被风翻开了几页,只见书页的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