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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重武捂着鼻子,跟着炉钩子走了足有一炷香时间,才来到了山顶众人面前。而颜重武在路上也曾幻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沈归见面竟然会是这片光景。
加上为自己引路这个身材瘦高、面目猥琐的男人,上顶上足足站了三个乞丐!唯一一个平民打扮的沈归,手上也满是泥土;而在这四个人脚边,还躺着一具黑衣的尸体,看模样应该死了不长时间,但死状却十分骇人!
“姓沈的你可以啊!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个在奉京城都人见人欺的主,出京以后手段还挺毒辣!这么个如……嗯……姑娘,你咋舍得给祸害成这样?多大仇啊?而且你杀人就杀呗,找我来是打算恐吓我?还是想投案自首吗?老子是飞熊军统领,要投案你也应该去锦城县衙找顾晦啊!叫我来抖什么威风呢?”
颜重武常年在边境厮杀,死状骇人的尸体见过无数。眼下这丽娘的尸首虽然也十分恐怖,但也对他来说倒早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
沈归被他这一番臆测,堵得想开口反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好,一时间当场愣神,怎么也找不出一个话头来。
“犯什么楞啊?若是不想投案,你就赶紧让这几个兄弟帮着你把尸首埋了?老子就当没来过?”
沈归被他这明目张胆的“枉法”行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且不说二人那暗中的“情敌”关系,单说自己与他颜重武,在明面上也没什么交情可言,可万万想不到,他如今竟然会替自己着想!
“别胡猜了,这人要真是我杀的,还能让你来看?早就一把火烧成灰了!而且你刚才让我去找顾晦投案?别闹了,这死者应该就是南康人士,名唤丽娘;就是顾大人贪赃两千两银子,买回来的那一房小妾!”
“你把顾晦小妾杀了干嘛啊?人家没招你没惹你的,因爱成恨还是争风吃醋啊?那你也得杀顾……”
“都说了不是我杀的!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嘴怎么那么碎呢你!”
沈归实在没想到,看上去仿佛黑熊成精一般的颜重武,私下里的废话又多又密,简直扰的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
旁边那位“少年舵主”见二人这副模样,只好收住了满脸笑意,正色说道:
“我们丐帮兄弟就是在这山顶发现这具女尸的。而此山的位置,距离你飞熊军大营也不过区区十里脚程,我们想问问是不是你们下的手,或者你们飞熊军中有没有认识此女子之人。”
颜重武听了这句话,急忙走到悬崖边上向下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自己心里也瞬间紧张了起来。原因很简单:站在这个山上看下去,那座经过自己精心打造之下的营盘已是一览无遗,此处山顶堪称是绝佳的观察地点。沉默不语的颜重武观察良久才回过神来,捏着下巴念叨着:
“首先军中无女子,这点不用多说。而我看这死者身穿一身夜行衣,应该是哪家的探子或者杀手。而飞熊军斥候若是除掉了一个这样的眼线,我作为大军统帅,是肯定不会一无所知……眼下我担心的,倒是飞熊军营盘的安全。若这女子是北燕那位平北侯派来的探子,那么我军营防图便已经被泄露出去了……如此一来,只怕从今日开始,我飞熊军就要日夜加紧巡逻,以防被北燕大军趁夜劫营了。日夜被郭孝那个老儿暗中窥伺,简直太被动了!”
刚说到这,颜重武也顾不上丽娘尸身的体面,直接在夜行衣里开始摩挲起来,没过多久,众人见他脸色一变,然后便见他从丽娘的左袖之中掏出了一根碳棒!
“完!”
颜重武走到山崖边上,面色凝重的看着山脚下自己那座精心打造的营盘。旁边的炉钩子却不以为意,大大咧咧的说:
“一张营图让他们北燕人抄去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么换个地方,要么重新扎营,再不然退回锦城,能有多大问题啊?”
沈归听到他的疑惑,耐心地解释道:
“首先丽娘只是有画下营防图的可能,但是一旦她确是画过,最后把图交给了谁?如今这张图又在哪?是用来交差了,还是被凶手拿走了?她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这些问题都还是未知之数……”
“而且飞熊军眼下已经驻扎在一片开阔地带,却还是招致了丽娘、或者说还有杀掉她的凶手在暗中环伺,那锦城之中究竟还有多少身份不明的探子,这可也是谁都说不好的事;再者说来,每位将军对于自家营房的构建,都是有独特又清晰的腹稿思路,所以即使颜帅更改营防,哪怕是真的退回锦城,也都是有迹可循的,日后再对上北燕大军,咱们这位颜帅可就要被人家猜个通透了。而且
这位平北侯郭孝,也不是个庸碌无能之辈,这么大的破绽若是还抓不住,那也根本就不配驻守在那座天下第一雄关之中了。”
颜重武听到沈归这番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沈归的想法虽然还称不上是算无遗策,但不难看出他对军中事务,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和概念,剩下那些细枝末节,只要日后亲身经历过几场大战,也就根本不算是什么问题了。换句话说,沈归已经有了成为一代名将的基本素质,如今缺少的只是一些落在实处的战场经验而已。
“而且这尸体到底是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南康探子丽娘,那还不一定呢!”
颜重武话音刚落,沈归便点了点头,又朝着炉钩子耳语了几句,又扔出一块银锭之后,炉钩子便兴高采烈地跑下山了。
“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见分晓。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侥幸心理,依我看八九不离十,这就是丽娘本人无疑。至于谁杀的她,其实并不重要,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了。哦对了,若是北燕人真得了你的营图,会不会今夜就来劫营?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准备一番吧?”
颜重武听了沈归这话,苦笑了一声:
“嗨,若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我还苦恼个什么劲?干脆来一招请君入瓮,或者把这座城外大营留给他,同时我们再绕路开进东海关里,到时候来一招关门打狗,郭孝那十五万北伐大军也一个都跑不出去了。”
颜重武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黄绫信,随手丢给沈归,嘴里还念叨着:
“看就看啊,别外头说去!吹爆了可没人给你兜底”
沈归展开这破抹布一样的御笔手术,草草看过便团成一团又丢了回去:
“咱们这为宣德帝,还真是敢想敢干敢发声。就凭你手下这区区五万幽北兵,竟还想着要鲸吞东海关?拿下来你守得住吗?还关门打狗?门你关上了,被打的狗是谁可就说不准了。到时候人家郭孝和北燕,分内外两路夹攻之下,你这五万兵才是一个都跑不出去呢;而且人家漠北人只是按兵不动,还真当人家的铁骑是纸糊的?按咱们陛下这封信看来,分明是想先用好话稳住漠北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东海关,再反过头来要挟漠北!他这手算盘打得又美又精,分明是想空手套白狼。这是要把那两家人,都当成傻子耍呀!”
颜重武苦笑一声,也是摇了摇头:
“咱们这位陛下啊……对军事财政可谓是一窍不通,又偏偏……嗨……!我麾下这五万飞熊军虽然是颜氏族兵精锐,但是在我接手最初几年时间,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整训!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剔除军中吃空饷的皇族子弟上了,得罪人还不说,关键是浪费时间啊;近些年来虽然有所好转,但是战力上升的速度,也极为缓慢的。虽然咱幽北汉子在体魄上,要比北燕士卒强健许多,但兵源供给却是根本无法与人家比拟的。现在飞熊军里的主力战营,仅有一万两千余青壮,其余的不是后勤部队,便是辅兵民夫。只凭这样的兵力莫说攻城,就连能不能守住东海关,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那位少年舵主一听颜重武的牢骚话,也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又为何不扩军呢?上次东海关大败至今二十年以来,我幽北大军一直都维持在二十万人左右,而且这其中还有一半是各路诸侯的私军。眼下幽北三路虽然比不过南康富庶,但是再养上一半的军队,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沈归点了点颜重武腰间斜跨的天子剑,苦笑着对这少年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幽北如今拥兵二十万,三万金甲禁军拱卫京城城防;两万飞虎军被握在张黄羚手里,而且还正在整训之中;另有五万飞熊军,就在颜帅手里,可也被钉在东海关前动弹不得分毫。这就是全部的颜氏十万私军。还另外有原本属于我郭家的三千精锐太白卫,护卫皇宫城防。而另外的十万,有裴涯刚刚接手还未消化的六万中山督府军,也被钉在了在中山路漠北边境上;剩下的四万,就全是东幽李氏的“护院家丁”了。”
说到这里,这锦城舵主不以为意的抬了抬眼皮:
“哪又如何?再增兵二十万,与你说的那些有何关系?”
“你以为咱们陛下不想扩军?他做梦都想!可百姓当兵就是为了吃饷,现在幽北的钱袋子都被李相——或者说是东幽李家攥在手里。若是一旦陛下开口大肆征兵,那么这二十万新兵领的可都是李家的饷银,届时就会出现幽北军力倒挂,李家坐拥新军二十万,再加上二万整训之后的飞虎军,到时候你说会发生什么?
颜重武也朝着锦城少年舵主点了点头,补充道:
“更何况,这吃李家粮饷的二十二万大军,还是可以随意调动的!而我与裴涯?的十一万边防军,却是被钉死在边境上,不得动弹分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