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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父子谈话的第二日,十五万盔甲齐整的平北大军,神色肃穆军容齐整地站在了阅兵校场之上。在校场上高耸起一座南北两相的长方形将台,将台之上摆有一案桌,在案桌之上供摆着一柄天子佩剑,还有一枚黄铜所制的调兵虎符,紧紧扣在一起。
平北侯爷缓步走上将台,双手托起明黄外鞘的天子佩剑举过头顶,面朝南面北燕王城方向双膝跪倒于将台之上,朗声开言:
“老臣郭孝郭安顺,先后奉北燕周氏两代天子之命,于东海关前提领平北大军,镇守北燕王朝国门;幽北伪皇颜氏,其祖本是前朝大燕一牙人贱户,趁我华禹大陆纷争四起之际,占我国土,屠我百姓,鼠首两端,僭位称帝。今,臣郭孝郭安顺,手执天子剑,领天子虎符,率北平大军一十五万,奉皇命,收复我北燕王朝失地……
“……将士们!”
说到此处,郭孝突然提高了音量高喊了一句。他那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彻底鼓动起了将台之下、每一位北燕士卒的士气……
“在!”
“随本帅出征,收复幽北,生擒伪帝,灭此朝食!”
“必胜……必胜……必胜!”
将台之上,那位已经年过五旬的老帅郭孝,手执天子佩剑,剑尖之指奉京方向,眼中尽是一片狂热的豪迈之色。
郭孝其人,平日用兵皆以求稳为上。这位平北侯爷的独到之处,便是无时无刻不在收集消息;他在幽北三路散出去的明暗哨探,多的连‘本地人’颜重武都要忌惮三分;这次,更是直接不在锦城之中驻扎,改为在城外扎营,以免消息外泄。而这样一来,虽然探子难以探听消息,但对于两军正面对垒,则有着不小的益处。毕竟没有了深沟高垒,也没有了坚实城防,自己麾下的士卒可以减少伤亡的同时,还能加快到达奉京城下的速度。
这道在自家儿子的参谋之下,得出的最终进军方略,郭孝也十分明白其中真味——若是想一战功成,那么行军速度便是要摆在首位的。正所谓兵贵神速,如果能打幽北三路一个措手不及,让漠北与南康来不及迅速反应,北燕便能在火中取栗,从眼下这塘深不见底的浑水中,摸出最大的那条鱼来!
之所以一夜之间便决定全面开战,绝不是帅府上下满门,被谛听杀了一个精光导致的报复行为。面对侯府满门的伏尸血河,郭氏父子虽然又惊又怒,但也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因为要做出正式开战的决定来,还少了一个最关键的决定性信息!
不过,在申时三刻,自家探子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之后,郭氏父子便直接谈论起了战略细节之处。
因为根据探子回报,今日飞熊军大营之中,上到护卫营长,下到哨兵斥候,齐齐聚在大营之中:每人头盔之上都系了一条白布,而营门外的岗哨之上,也挂下了两条白布,写在上面的字体,笔迹看起来有些幼稚,却也能一眼看清:
一代名将,流芳百世。
颜重武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郭兴不可思议的看了自己双手一眼,又看着眼带疑惑的父亲,喃喃自语的说:
“颜重武死了?莫非其中有诈?儿我的射艺本就普通,昨日一箭中地,也只是意外而已。他颜重武可是当世名将,无论年纪还是武艺都正处在鼎盛时期,怎么可能被我一箭射死呢……嗯……传赵军医!”
没过多久,一位郎中模样的中年男子便走进了侯府,他看着地上还未擦干的血迹也只是皱了皱眉,而后又朝着郭氏父子拱手行了礼,再没多说什么。
“赵军医,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二:一位自幼习武的壮年男子,若是身中一箭,有没有可能转过天来,就魂归九霄了呢?”
这姓赵的军医朝着小侯爷郭兴微微拱手:
“回小侯爷,仅凭您说的这些,在下也并不好推断。那位病人会不会咽气,关键还是要看那枝箭头是什么形状、有没有喂毒、又伤在何处、箭尖入肉几分、又有没有拔出等等……;而且,根据每个人身体状况的不同,面对外伤也会有不同的反应……”
“唔……用的就是咱们平北军的普通弓箭,射箭之人站在城关之上,自上而下射出了一箭。两方距离大概八十步左右,箭头没入对方……哦,右肋之下。嗯……暂时知道的就这么多。”
这位姓赵的军医一听受伤之处,立刻眉头一皱:
“若伤在右肋之下,箭头又没入其中的话,那可就不好办了……右肋之下乃是內腑肝脏所在,若是箭头没入的话……恕老夫医术不精,一时之间并未想出能逃过一死的办法来。”
这位姓赵的军医,本是供职于北燕皇宫大内的太医院中。因为脾气暴躁心直口快,无意中得罪了不少人,最后被人陷害,差点在南郊菜市被剁了脑袋;后经平北侯爷求情,这才半指派半发配地来到了平北军中,成为了一名戴罪立功的随军郎中。
郭兴闻言也十分兴奋,既然如今赵军医都这么说,那么颜重武那头黑熊精就死定了。毕竟除了奉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其他的幽北百姓,还在靠着那些可笑的萨满“跳舞治病”呢!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颜重武一死,正在举营皆丧的飞熊军自然犹如一盘散沙。在平北大军的冲击之下,别说一个上午、恐怕就连一炷香的时间,他们都挺不过。没准,一见到我平北侯的帅旗,这些失去了‘头羊’的散兵游勇,便会作鸟兽状四散奔逃了。而失去了颜重武,被选定为后方‘补给站’的锦城,自然也就没了威胁。
毕竟,没了颜重武,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这些战斗力非凡、又韧性极强的飞熊军士重新捏在一起了。他这一死,飞熊军的魂便一起烟消云散了。
郭孝与郭兴父子二人骑在马背上,随着前锋营的骑兵一起朝着飞熊军的那座城外大营飞驰而去。兵贵神速,即使如此一来,步、骑二军有着脱节的危险,但眼下颜重武既已身死,自己麾下这十五万人,也就没有了像样的对手;什么首尾不能相顾,什么半渡击之,这些兵家大忌索性就可以抛诸脑后了。自己只要带着前锋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踏平飞熊军大营,那么就已经掌握住了一半的胜利。
此时的飞熊军大营之中人人挂白,在正中央的校场之中,已经高高搭起一座柴堆;在柴堆最上面,还有着一块隆起的马皮;看马皮凸起的模样,下面正盖着一巨高大而健硕的尸体。
营门前有四个嗓门大的伙头军,此时也是穿白戴孝,跪在飞熊军营门以前,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呜咽地诉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而营门之前十八步远,还有一位带着鬼脸、身穿萨满祭袍的人,正在跳着萨满教中代表送葬祈福的‘舞蹈’;单从这位萨满的祭袍样式就可以看得出来,柴堆之上的死者,定然是一位身份极高的贵人!
由四个伙头军临时扮演的‘丧种’,此时一边不停磕着丧头,一边对那些衣着华丽、前来奔丧的客人道谢。看他们那副哭泣中带着些谄媚的嘴脸,便知道这些来宾,也一定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这番光景,被前来探营的哨骑长与郭兴二人,趴在一座小山包后看了一个清楚。那位哨骑长指着飞熊军的营盘,详细地给这位未来的上司介绍起来:
“这是他们幽北人的风俗,若是有家中人死去,都会请来一位萨满前来主持送灵祈福仪式;而身份越是尊贵的人,请来的萨满也就越尊贵……”
“现在这位萨满是个什么品级?”郭兴指着营门前正边跳边唱的这位萨满问道。
“这种祭袍我也是头一次见。不过他的兽首冠冕,一般都是萨满教中最尊贵的大人物才可以佩戴;更何况这位萨满的兽冠,还是虎牙冠!以卑职推断,这位巫师即便不是大萨满,也一定是大护法!”
“嚯……!!!”
郭兴听到这个答案立刻瞪大了眼睛。他虽然不懂萨满教中的规矩,但是对萨满教中的品级还是有一个基本概念的:若说是大萨满,那就与自家南林禅宗里的主持方丈,是同一个级别!若是说大护法,那么也就等同于南林禅宗的韦陀院首座一样尊贵!能请到这样的大人物前来‘作法’,那么营中的死者就一定是那头大黑熊无疑了。
“那这些来奔丧之人是谁,你认识吗?”
这位哨骑长看了一眼那些衣着华贵的来宾,不免心生烦躁之感。他觉得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自家这位少侯爷未免有些过于谨慎了。不过,这也是他郭家一贯的行事风格,与他那个侯爷老爹一样的谨慎,还真不愧是亲生父子啊!
“这些人大半都是锦城里的黑市之人,为首的便是最近暴富的那位锦城知府,顾晦顾子瑜。当然,其中还有我们的探子,一会您冲杀的时候稍微注意些,别误杀了自己人。”
郭兴听到哨骑长的嘱咐,嘴角立刻勾起了一抹微笑。他拍了拍这个哨骑长的肩膀,轻松地说:
“你看看他们这如丧考妣的样子,哪还用得上‘冲杀’二字啊?一会我亲自领兵冲阵,你在后面盯住了你自己的探子就成。”
说罢,少侯爷郭兴飞身上马,回到了平北大军之中。他调转马头站在了队首,抬手抄起了马身侧挂着的一杆长枪,挺直枪尖直指飞熊军营房大门:
“将士们!随我闯营!待我亲手斩下颜重武尸体首级,高挂我北燕王朝的龙旗高杆之上!”
事实摆在眼前,郭兴终于放下了那来自父亲传承下的谨小慎微。自他抽出擅使的那杆寒芒枪开始,血管里的每一道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北燕的郭家男儿,注定都是在要战场上浴血厮杀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