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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又饿又馋的人再次见到了精美的酒菜之后,那副精神头与方才那般倒霉德行相比,可就大不相同了。此时此刻包括霓虹在内,吃相美丑也就都无从谈起;尤其是大胖子铁山,连最后盘中剩下的那些菜汤,都用馒头蘸着给一扫而空了。在小伙计那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足足两桌十人宴席,愣是连一个葱花都没糟践!
沈归这几日赶路有些急,內腑中的火气还没消下去,吃的自然也就不多。此时见桌上的杯盘如同新洗过一般洁净,也是欣慰一笑,又随手拿起桌上一根竹签叼在口中:
“怎么样几位?吃饱了没有呀?”
大胖子铁山唆了唆手指头上的油汤,瓮声瓮气的说:
“老话说,‘每顿吃个八分饱,活到九十不显老’。太长时间没吃这么好了,也不宜大荤大油,饱不饱的嘛……就这样吧……”
沈归一听他这话就有些懵!如今桌面上的杯盘还正闪闪发光,根本已经看不出原本盛的是什么菜来;而这会友楼自己又常来常往,后厨的厨头还是老熟人宋行舟,一桌上等酒席里都有些什么菜,自己还能不知道?
“嘿嘿嘿我说胖子,那九转大肠和锅烧肘子还不算大油大荤?怎么着?我是不是得给您要一头猪,让你抱着它啃才算解恨呗?”
“也行啊!”
“听得出好赖话吗你?甭管吃好没吃好,你们也都不能一顿吃的太撑了!饥一顿饱一顿的容易伤胃口!刚才这酒喝了菜也吃了,我说烈炎呐,咱们是找片开阔地方接着练呢?还是……”
烈炎酒量不大,方才借着好肉好菜才能顺下去半壶桂花酿,现在已经是脸颊醺红双眼发直了。他在沈归问话之下,身子前倾靠在桌边,双手变戏法一般地来回摆动着:
“不打了不打了!刚吃完饭不能动手,容易伤脾胃……”
沈归转过头去,看着面色有些尴尬的霓虹说:
“你们都是什么谁教出来的?这脑子虽然跟正常人不大一样,可还都挺知道心疼自己啊!”
黑美人霓虹此时也一挺胸脯,刚要开口回话,可没想到却打出了一个嗝来,随即整个人便往桌上一埋,一声不吭了。只留下两只红透的耳朵还露在外面……
“沈少爷您有所不知,我们兄弟十三人本都是孤儿出身。想当初……”
“你能不能闭嘴!那个矮点的,我也不嫌你说话干了,直接告诉我,能教出你们这帮子神仙的高人是谁?”
“家师齐灵烟!”
沈归一听齐灵烟的大名,双手拍出一声脆响:
“这就算是对上了!走吧,吃完了饭的确不能动手过招,但就这么窝着也容易积食啊!咱们活动活动去!”
沈归说着,朝桌上拍出一张五十两银票,便一马当先起身欲走。没成想自己还没走出门口,便被小伙计给拦了:
“沈爷沈爷您慢走两步,小的还有几句话说……”
沈归被他这一拦之下有些惊讶!这会友楼的菜价,自己早就烂熟于心了!两桌上等酒席官价四十两,再加上几瓶普通的酒水,至多也超不过四十五两这个数目。可这位小伙计也不是新来的,又是头一回拦着自己,莫非还真有什么紧要之事?
“沈爷…按理说您经常照顾我们生意,又是奉京城里出了名的大主雇,小的也不该多这个嘴……但若是这账目上出了差错,亏空可得小的我自掏腰包补上。您知道啊,小的一个月才赚二两多的银子,砸锅卖铁也填不起您这个大窟窿啊……”
“别废话了,少你多少银子说个数来?”
“您还差一百五十多两……也就是您,我这就做一回掌柜的主,零头抹去不要,您给一百五十两就得!”
“宋行舟!你要是再不出来老子要砸店了啊!”
沈归一听小伙计的话就急了:自己是有银子,但也没这么散的!加上自己刚才放下的五十两银票,这价格比往日里的翻出五个跟头去,这会友楼东家是要疯啊?
被一嗓子喊出来的宋行舟,也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沈归:
“嚷什么嚷?吃饭掏钱天经地义,想霸王餐你们可找错了庙门!当然了,你们这么多人,身上又都带着功夫,我们看店的伙计也确实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你要是就这样一走了之,明天你沈归吃白食的大名,可就要传遍奉京城了!”
沈归一瞧宋行舟这个态度,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来。之后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两张百两银票,满面笑意的搂着宋行舟的肩膀往后厨走:
“咱们是什么关系,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呀!走走走,我还想亲自给后厨的几位小师父赏银呢!”
二人嘴上客套着朝后厨走去,待沈归搂着宋行舟肩膀的手轻轻敲动两下之后,宋行舟这才小声开口道:
“涨价是东家做主的。奉京市面上的菜价只涨了两成。”
“对了!你们东家是……?”
“挂在外面的幌子就不说了,这会友楼真正的东家,应该是幽北三路最上面的那位!”
“老的小的?”
“应该是小的,不过也没什么区别呀!”
“你一个厨子……从哪知道这么多的?”
在沈归问出这句话之后,宋行舟已经推开了厨房的大门。他朝着所有的人扬了扬手中银票,大声说到:
“咱们做的菜沈公子吃的顺口,亲自来赏银子了!”
随即后厨人人高声嚷谢,而沈归也只能扯起一张‘社交脸’来左右逢源。直到他与十三萨满卫再次走出会友楼大门之后,也没想明白宋行舟‘自露其相’的理由!毕竟自己叫他出来,也只是想让他认识认识这刚刚化敌为友的十三个笨蛋,以免日后‘相逢不相识’而已。
他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走着,直到了长安布庄门前,这才招呼着身后这十三位面带怯色之人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刚刚那十三位‘新任丐帮弟子’,便一人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行头;而霓虹姑娘更是满载而归,满脸欢喜的摩挲着衣料上精工绣出的黄白色花朵。
“唔……顺着这个胡同往里走,转过一道弯去就能看见沈府大门了!……不用找,一个胡同就那一家,挂着沈宅牌子那个院就是!就说沈归让你们来的……哦对了,叫门别让烈炎去啊!要不然容易把他吓死!”
沈归指了指不远处的胡同,对众人说着。待他们走远之后,自己又晃晃悠悠地逛起了街。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一栋三层高楼之前。
从外面看上去,这栋三层高楼的门脸才刚刚重新粉刷过一次;而有些不太方便清扫的缝隙与角落里,还隐约可见几块带着新岔的碎砖。
也不知是不是重新翻修过店面的关系,在这敌军围城、绕着奉京烧杀抢掠的紧张时局之下,这间店面门前仍然是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沈归抬头看去,门口之上正挂一个金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
“双天赌坊!”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右臂便被旁人紧紧地攥住,还使劲地摇晃了几下:
“这不是沈公子吗!多日未见,您这是去哪发财了呀?老何我可真是白天想夜里盼,今天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沈归看着这位自称‘老何’的中年男子,满脑子都是疑惑:刚才十三萨满卫没认出来,这叫老何的人也没认出来,老子不会年纪轻轻就得了健忘症吧?这满嘴‘花街柳巷’揽客风格的人,到底是谁来着?
还没等沈归想起,自己是何时何地与这位老何结识,便被他连拉带拽地推进了双天赌坊的大门。
这一层的厅堂之中,连一道能够站人的缝隙都很难找到。那些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赌客们,愣是把每十二张赌桌围了一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他们每个人的眼珠都满是血丝,嘴里也在高声叫嚷着什么听不清内容的口号,脖颈之上的青筋也根根可见。沈归冷眼看去,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蒲河岸边那无比惨烈的战场之上。
前面引路的这位何姓男子,紧紧地拽着沈归的袍袖,自己则仿佛化作一尾游鱼相仿,三转两转便带着沈归穿过了一楼那摩肩接踵的人潮,来到了通往二楼的楼门以前。
老何一眼都没看向把守着楼门的四位壮汉,只是满面堆欢地推开了楼门,客客气气地引着沈归走上了二楼。
这双天赌坊的二楼,与一楼那般喧嚣热闹的场景截然不同。尽管还有些嘈杂之声从楼板与大门的缝隙之中传来,但入眼处已皆是一片清幽雅致。
“老……老何是吧?”
“沈爷好记性,有什么事您吩咐着?”
“方才路过一楼之时,我已经看了一个大概。而你们这双天赌坊的二楼,又是个什么所在呀?”
“沈爷您说笑了,鄙小号是双天赌坊,这上下三层加在一起,自然都是赌耍玩乐的地方了!”
“宝局子爷又不是没进过,你们这耍的无论是马吊牌九、还是骰子斗鸡,爷我都没多大兴趣……”
“沈爷,要是只有您说的那些俗玩意儿,老何我还用得着带您上二楼吗?就您方才所说的这几样耍,那都是不入流的玩法,在一楼就全齐了!而咱们双天赌坊的二楼啊,接待的可都是您这样的贵客啊!”
老何话音一落,便伸手推开了楼梯口的第一间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