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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江南水乡’之中已经空无一人。而那扇做工精巧细腻的镂空雕花窗,如今已经如同柴房中的生火之物一般残破不堪;桌上仍然燃烧着微弱火苗的熏灯一旁,还摆着一枚做工精巧、但质地十分普通的玉钗。
沈归来不及细看,两三步便奔到了破窗旁边向下望去:只见后花园之中,正有两个青衣小帽打扮的青年男子,他们一人拽着青雪的一只脚腕,那副模样就像是屠夫一般,拖着青雪的尸身正朝院外走去……
“住手!”
看见此状,沈归的心一下就蹦到了嗓子眼,两个太阳穴仿佛塞了只兔子一般,随着鼓点一般的心跳声,‘突突’地正在躁动不安。
喊完之后,沈归立刻回身收起那支玉钗,而后便右脚踏地,身形向外一纵,整个人折叠着从三楼窗口飞出,稳稳地落在了后院当中。
“把她给我放下!”
这两个青年男子听见大喊,满脸无所谓的表情,就连沈归从天而降,都没让他们的眼皮抽搐半分。不过他们倒是也松开了青雪的脚腕,反而抱起了双臂靠在墙上,四只眼睛还不住地朝沈归斜斜瞪去。
就一瞬间发生的事,可弄出的声音却不算小。先是青雪跳楼自尽、以头碰地摔了个红白相间;而后沈归也翻身跃楼而出,又满腔愤怒地暴喝出言,这些响动可就不是‘摔了碰了’就能糊弄过去的。
尽管如此,一楼厅堂之中的赌客们仍然还是嘶吼叫嚷着什么,看模样几家欢喜几家愁,却没有一位赌客,因为后院发出巨响探出脑袋想要看个究竟的。
麻木如斯,虽都还是能喘气的活人,也与死尸也别无二致了。
当然,按照惯例来说,客人不管理所应当,宝局管事的却一定要出面善后。不过这双天赌坊怪事频频,管事之人未曾出现,支客老何反而闻讯赶来……
“哎呦?沈公子啊沈公子,怎么搞成个样子了呢?哦哦哦我明白了,许您是脱了她的衣服受到了惊吓,一时恼怒说了几句气话;这青雪气性又大,一时想不开便寻了短见……哎,沈公子啊,也别怪小的多嘴,这可就是您的不是了……”
沈归本来想的是谁来‘挡横’便取了谁的命,可没想到这老何虽然身在一楼支应,对二人屋中密谈竟然也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来。莫非青雪的消息有误?二人之间的对话竟让那些‘耳朵’偷听了去不成?
这杀人也不急在一时,只要有刘半仙在此,沈归心中便特别踏实。索性就顺着他的话,打探一番虚实也好。
“怎么?难道老何你想捉沈某去见官不成?”
老何闻言有些惊讶,随即便呵呵一笑,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
“沈少爷您这可是拿老何我开玩笑,借小的一副天胆,也不敢有这个念头啊!不过您毕竟是个公子爷,若此事传出去呢,对你我两家名声上都有些挂碍;依小人之见,不妨我来居中调停一二可好?”
“你又是怎么个调停之法,说来听听?”
“虽说这青雪姑娘是自杀,但终究还是一桩人命案。若是真闹到了奉京府尹卫大人的堂上,也实在有些麻烦。这样吧,早闻沈公子您,是一位仗义疏财的少年英雄,多少掏出些抚恤银子来,这事打老何我这说,就算结了!日后再生出什么其他的事来,都交给老何我来处理,与沈公子您,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您看,小的这样办,还算妥当吗?”
老何这话一出口,沈归心中除了冷笑之外,也对这个支客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好厉害的老何,好厉害的双天赌坊啊!
他说的没错,无论青雪的死因如何,毕竟都是一条人命案。可这位老何刚一迈进后院,便开口给这事定了个性,分明是在帮自己洗脱嫌疑。按照他的说法,青雪姑娘是被自己言语所挤,所以才羞愤自尽的。
一条人命,凭他几句话,自己再掏些抚恤银子,竟然就化于无形了。
更厉害的,则是这青雪姑娘本就是个弃婴,根本没有什么亲眷挚交;而这抚恤银子,最终也定然也会落到那位太子的腰包之中。似这般滴水不漏又一手托两家的生意,他们竟已经做的这般出神入化、看来这些人手底下,定然有着无数哀嚎悲鸣的屈死冤魂。
“哦?大小也是条人命案,竟能如此简单了解?”沈归故意做出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对着老何说到:“老何啊老何,你不过是个支客,怕是做不了人家双天赌坊的主吧?而且卫安恒卫大人也是一个清官,只凭你的身份……依我看呐,你还是把赌坊管事叫出来,我与他亲自商量才能作数啊!”
老何一听这话,踌躇半晌之后,又换上了一脸难堪的神情,搓着双手说道:
“嗨,这事儿啊,也怨老何我了!这三楼的客人,一般服过阿芙蓉以后,都没那份心思了。所以这些姑娘们平日里也就是端个茶锤个腿,至多再烧个烟泡就到头了;可方才您赏了那么大一锭金元宝,小的又怎么能不仔细为您挑选一番呢?可瞒谁也瞒不了您沈公子,这三楼的姑娘们啊,原都是南市场的雅倌人出身,平日里唱个曲对个对子还行,伺候人的活他们也都是刚刚接触,手上都有些生疏。小的我挑来挑去都不大满意……最后您猜怎么着?”
沈归看着一脸隐秘看向自己的老何,强忍着怒火没回言。而老何也不觉如何尴尬,自问自答道:
“这位青雪姑娘一听来人竟然是沈公子,便主动毛遂自荐,还跟我说她与沈公子您呐,还有过几面之缘呢!……这青雪是花魁出身,脸蛋自没的说;如今又是调教好的一个熟手,两相权衡之下呀,小的才把她派到了您那里。可坏就坏在这自作聪明上了!平日里那些贵客服过阿芙蓉以后,浑身瘫软如泥,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可小的我忘了沈公子您年少英武,体魄强健这回事了!所以呢,这事全怪小人办事不周,扰了您的雅兴,又哪能让您再摊那人命官司呢?如今就算您可怜老何养活一家老小不容易,帮我垫上这笔抚恤银子!我老何做人,凭的就是良心二字!沈公子对我好我知道,这日后出了人命官司,要杀要剐都冲老何我一个人说了,与您和他双天赌坊,没有半点挂碍!”
这老何不愧是个支客,就凭着这番话,饶是沈归早就知道内情,仍然有几个瞬间,差点被他给糊弄过去。听到这番说辞,沈归心中冷笑,指着被盖上了单子的青雪遗体,冷笑之后说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支客!家师曾经对我说过:这江湖人呐,三分靠真本事,七分靠嘴皮子!当时我还不信;可如今一见老何你,我便深信不疑了!”
说完这句话,还没等老何做什么反应,沈归便抬头向窗口一看。只见江南水乡那扇破碎的窗子方向,正露出一老一少两颗脑袋:
老的是一脸颓败之相的刘半仙,年轻的则是一脸桀骜不驯的万长宁。
沈归向上招了招手,刘半仙伸手一提,二人下个瞬间便已经稳稳站在了沈归身边。再看刚刚感受过‘风速体验’的万长宁,方才那份桀骜不驯已经尽数散去。
“万长宁你听好了,为了对你家恩相有个交代,我也给你机会,也不给你机会。我一会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有一句跑题,或者只要我觉得你在说话,那么下一刻,你就能帮我给青雪姑娘带话了,明白吗?”
万长宁冷哼一声,可感受到肩膀传来的疼痛之后,又看了看地上那具‘雪染梅花’,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这间双天赌坊是不是太子的?”
万长宁点了点头,而一边的老何骤然面色一变,偷偷摸摸地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刘半仙朝着沈归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而沈归却摇了摇头。当然,二人这小动作,也落到了遁走的老何眼中。
“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对太子透漏过李家的‘生意’?”
万长宁顿了顿,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才开口答道:
“曾酒后失言提起过,传到他耳朵里后,便被猜出了个大概。而我也索性认了下来……”
沈归点了点头,又伸出三根手指:
“你是否出卖过你的恩师李登?”
万长宁先是摇了摇头,最后又点了点头,随即苦笑一声,看着沈归说道:
“虽非某所愿,但木已成舟,全算在万某身上也并无不妥之处。”
问到这里,沈归便闭口不言,只是双眼死死地盯着青雪的尸体,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沈归抽出腰间春雨,随手挽出了一个剑花,看向刘半仙方向。
刘半仙仍然还是一脸颓然,极不耐烦的问着:
“到底想怎么着啊你?要活的要死的?”
沈归看着万长宁,来回踱了几步,最后才一咬牙,用剑尖指着万长宁说道:
“所有双天赌坊的男子,包括二楼三楼的客人,一个活口都不留……”
沈归的话说到这里,万长宁心中的惴惴不安算彻底落了地。他心中暗笑沈归妇人之仁,竟然就因为一个未来的丈人公,便不忍杀掉自己这个叛徒,还真是成不得大事之人呐!
“至于他嘛……”沈归说到这里,从牙缝中蹦出了几个字:“他是相府的狗,总得给李相留个面子。”
沈归话音刚落,万长宁的心中才算彻底踏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