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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鸽子,三张纸条,写的却是同样的一句话。这种传递消息的方法,其实本身并无可厚非,‘一式三份’也只是为了防止出岔的备用手段而已。可结合纸条上所书写的内容看来,这种常用手法却透出了一丝诡异的味道:发出信鸽之人究竟是谁?他知道颜狩临终前的遗旨,到底是不是内廷总管李清?他为何又会用信鸽这种手段传递消息?这三只信鸽的最终目的,又是不是飞往一处?
即便沈归与李登都陷入了更深刻的思索之中,可最后一个看到纸条的颜青鸿,却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嘿我说颜老二,你能矜持一点吗?就算你真的做了幽北三路的这个破皇帝,也不值得你这么高兴啊……”
被他放肆大笑打断思路的沈归一瞪颜青鸿,恨铁不成钢地‘酸’了他一句。不过,沈归说出这话来,还算不得是大发狂言,反而是实打实的心里话。毕竟沈归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幽北三路这种天寒地冻、人口稀薄、交通闭塞的化外苦难之地,从来没有被华禹大陆的‘主流社会’放在眼里。即便北燕与幽北持续开战百年有余,而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东海关那独特的地理位置所导致的。
毕竟此时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东海关,可是扼住北燕王朝的咽喉要道。而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鼾睡呢?说的更简单粗暴一些,纷纷扰扰闹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北燕帝王的‘强迫症’作祟而已。
所以,就这么个没钱没兵的纸片皇位,送给沈归他都觉得麻烦。
颜青鸿终于在放肆的狂笑之中停了下来。他也不理会沈归的‘酸言酸语’,伸手展开那张纸条,亲自展示给每个人看:
“瞧瞧!瞧瞧!以后再见了小二爷,嘴巴都给我放干净点啊!不对,不能再叫小二爷了,以后老子就有新名字了!叫朕!叫陛下!怜儿怜儿……咱这次要抖起来了嘿……”
颜青鸿刚要冲出门去、向自己未来的‘皇后娘娘’报喜,却被沈归一把揪了回来:
“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这纸条上写的是真是假咱先放在一边。暂时咱们就当它写的都是真的,可写这放出信鸽的人,八成也没安什么好心。就他这二指宽的三张纸条,准能把你那条狗命给要了。你用用脑子、好好琢磨琢磨,就这三张字条要是落到了你大哥手里,他还不活吃了你?”
颜青鸿一拔胸脯,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环顾四周一圈,扬起手中的纸条:
“想要朕的命?我呸!他不过就是个监国太子,老子……朕登基第一件事,就是……”
“嘿嘿嘿别美了你!如今满朝文武可都是太子的人,你就算有加盖皇帝玉玺的正式遗诏,都能在人家众口铄金之下,生生给污成矫诏;更何况你手上拿的还是不知道谁写的字条……怎么着?你难道打算把这纸条、还有那只鸽子一起带去?靠这俩玩意儿来证明你承继幽北皇帝大位的‘合法性’吗?”
沈归话音刚落,刘半仙却把眉毛一挑:
“那张破纸你喜欢就拿走,鸽子不行。两只老夫吃不饱……”
傅忆捂着偷笑的嘴巴,拍了拍呆若木鸡的颜青鸿,伸手取下了他手中的纸条安慰道:
“这东西你就当个乐子,看看就算了。沈归说的没错,写这字条的人分明是打算害死你,最近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可千万少出门啊……”
被众人数落一通的颜青鸿,苦着一张认命的脸,小心翼翼地铺平了纸条,仔细地收进了自己怀中。
李登抚摸着一只蓝身白尾的鸽子,根本没理颜青鸿这位‘新晋登基的幽北皇帝’,反而把话题再次引回了大荒城中:
“以前与我们李家在暗中合作的江湖组织也不是没有,但自老夫继任家主之后,便与那些见不得光的鼠辈断了联系;这些年老夫都致力于培养属于李家的密谍死士,但毕竟时日尚浅,那些人暂时还派不上多大用场。所以,老夫只能断定,那个刀疤男子不是我李家的人,却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请来的杀手……”
正在逗弄着鸽子的李乐安,听到李登说到此处,立刻双眼泛红,语带哀伤地补充道:
“那人应该一进屋就发现我躲在了衣柜之中,不过他却从外面把‘九姐’的尸体拖回了屋中,用砚台把她的脸给砸花了……临走之前还把九姐的头给割下来,装在一个布袋子里面带走了……哦对了,那人临走之前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沈归听到这里顿时转过头来:他怎么都能没想到,那个不知来路的刀疤男,竟然还会与自己有所牵连……
“嗯,他让我告诉你,他欠李玄鱼的一条命,今天算是还完了。”
沈归在听到‘李玄鱼’这个名字之后,顿时浑身一紧。他原本还以为,多年来在刻意低调行事之下,自己应该已经成功隐入了暗处;可没想到如今随便来一个人,就能说出自己所有的身世秘密,这种感觉,让他生出了一种‘皇帝新衣’那样的裸奔之感。
不过通过李乐安转达的这一番话,沈归也整理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这个刀疤男既然刻意地制造出了一颗无法分辨的头颅,临走之时还把它带在身边,就一定是用来向谁‘交差’的;而根据他通过李乐安带给自己的话来分析,李乐安能逃得一条活命,又与他李家内外两门之间,此刻所谈的生意关系不大……
“唔……李相,最近一段时间你李家暗流涌动,乐安又已经被人盯上,难保对方不会再次出手。依我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您最好故作不知,单等大荒城方面传来消息之后,再另做打算;这一段时间呢,就让乐安住在我府上好了。我这前院还住着铁怜儿、奉阳公主颜书卿,加上她一个女眷,也算不得什么难堪之事,三位姑娘彼此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李登仔细想了想如今丞相府中的情况,即便心中万般不情愿,暂时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临走之前,沈归拽着自己未来的岳丈大人耳语了几句,在他那一片有些惊讶的眼神中,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四品内廷总管李清,被监国太子颜昼传到了冬暖阁之中问话:
“……怎会如此突然?…之前不是还说龙体日渐康泰吗?如今怎会突然恶化了呢?…最后是谁为我父皇诊治的?说!…”
刚刚接到颜狩病逝消息的监国太子颜昼,已经是第三次从昏厥之中幽幽转醒了。他一改方才的提泪横流,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问向颜狩的最亲近大太监李清。李清如今也是提泪横流,只是不停地用力叩头,‘碰、碰’的响声不停地回荡在冬暖阁中。
“是孙院正亲自诊断的。院正大人说,是因为陛下之前的‘病情’过重,龙体之中的生命本源耗费过甚,这才导致……陛下啊……呜呜呜……”
李清是一边嚎啕痛哭,一边结结巴巴地回着颜昼的话。二人说了足有半个时辰,颜昼连一丁点有用消息都没打听出来。直到最后实在不耐烦了,摒退了屋中左右,亲自把李清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抚着李总管双肩,面色悲痛地说:
“李总管,你是父皇身边的近人,多年来对父皇也是忠心耿耿,这些本王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父皇既已仙去,你又是如何打算的呢?据说今日一早,你便已经陪在父皇身边,父皇对李总管日后的去处,可有做出什么安排?”
李清一听这话,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暗道一声:来了!
太子爷表面上是在问先帝有没有给自己安排去处,但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这分明是在问自己,有没有接到宣德帝颜狩留下的遗诏。
虽然他颜昼如今已是监国太子的身份,可若是没有加盖了皇帝玉玺的遗诏,那么在登基的程序上来说,终归还是缺少了最为重要的关键条件。
而颜狩在驾崩之前,还在他身边陪伴的人就只有这个李总管了。而若是他身上怀有父皇的遗诏,那么自己便可以先颁喜诏,登基继位;后颁丧诏——举国哀悼。这样一来,自己坐上皇帝大位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了。
“禀太子……陛下临死之前已经口不能言……并……并……并没有什么遗诏……留……留下……”
李清被颜昼这么一问之下,脸上骤然变颜变色,嘴里面也变得结结巴巴,看模样就知道他心中定然有所隐瞒。
就这个差劲的演技,又怎能瞒过太子颜昼的双眼呢?都是一个洞里修行的老狐狸,谁也别给谁讲聊斋的故事!
“李总管此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之处吧?看来李总管是打定了主意,把自己未来的全部身家性命,压在了我那位二弟的身上啊!”
颜昼看着地上神色惊恐、浑身瘫软的李清,心中不免有些洋洋自得:这响鼓不用重锤!李清是个何等聪明的人,我根本不用把话说的太明白,几句话点醒了他也就是了……
接下来,颜昼就在颤颤巍巍的李清口中,听到了一个犹如晴天霹雳事实:
宣德帝颜昼在弥留之际的确留下了一道遗旨,不过却是一道口旨:他竟然要把皇位传给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颜青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