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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走出了门房,便直奔铁怜儿的房间。早在他清晨出门之前,便看见了颜青鸿与铁怜儿共处一室。此时要想寻找颜青鸿,最快的方式便是先找到铁怜儿。
这两个有情人,虽然彼此间情义深重,但因为双方身份都有些特殊,暂时还未能正式成亲;不过好在他们本人也对此事并不在意。时至今日,这两位的相处状态,俨然已经是一对儿恩爱有加的老夫老妻了。
满怀心事的沈归,本想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脚都抬起了一半,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终于还是堪堪落下。踌躇半晌之后,还是轻手轻脚地敲了敲门。
铁怜儿一头雾水地打开了房门,见到满面急切之色的沈归,立刻换上了一副有些暧昧的神情,调笑着说道:
“怎么着弟弟?是不是早上在乐安那里碰了钉子,觉得摸不着头脑啊?现在来找姐姐,是打算让我帮你拿个主意?不过,你算是来错了地方,也找错了人。这事儿啊,姐姐我也没什么办法。你也别怪我不帮忙,这两位大小姐呢,一个是我未来的小姑子,一个是你的‘小师妹’……”
“不是不是……”沈归见铁怜儿进入了‘八卦模式’,急忙摆手否认道:“我是来找颜老二的。”
这一下反倒把铁怜儿给羞了一个大红脸!这沈宅之中的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他和颜青鸿的事啊?但大家也都体谅他们二人的难处,平日里最多会私下议论一番,根本没有人会当面说三道四的。所以此时铁怜儿想来,这沈归应该是暗恨自己与颜青鸿、早上瞧了他与李乐安的热闹;如今以言语相欺,分明就是来‘报仇血恨’的!
“找他你来我这干嘛?不知道!”
随着‘嘭’的一声门响,满头雾水又莫名其妙的沈归,在铁怜儿这碰了一个灰头土脸。
最终,沈归还是在藏书楼中,找到了正在探望妹妹的颜青鸿。
“我说颜老二,你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来我这藏书楼干嘛?”
沈归有些纳闷地看着坐在藏书楼一层的颜青鸿,又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书名:《西域异闻录》。“怎么着?打算去西疆散散心?”
当然,沈归说颜青鸿不识几个字,也只是朋友之间的调侃而已。毕竟他颜青鸿就算再‘烂泥扶不上墙’,终究也是从小在三北书院读书识字的二皇子。
颜青鸿听到沈归声音,立刻把手中的书本合上放在了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念叨着:
“谁打算去西疆了?我就是想找一本带图的书来瞧瞧……你这藏书楼里的书,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了就觉得想睡觉……”
“奉阳公主呢?,除了你们兄妹俩以外,还有别人在这楼里吗?”
“书卿在三层看书呢,这楼里没别人了。我说你有什么事直说不行吗?在自己家里还小心翼翼的?有刘半仙这个天灵脉者帮你看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沈归听到这话,心中也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于是他身形一转,坐在了颜青鸿身边,开门见山地说道:
“事已至此,你是怎么想的?”
颜青鸿被他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问的有些发懵。随即转念一想,这位浪荡公子也不知道琢磨起什么事来、脸颊绯红、支支吾吾地说:
“铁甲叔远在南康伺候老王爷呢、而先父又临近大丧……”
“没问你们俩那档子破事!我问的是兰妃娘娘的事!”
颜青鸿一听到自己娘亲的事,立刻站起身来,伸出一只食指、指向沈归的双唇;而后又鬼鬼祟祟地顺着藏书楼的转梯口处,向上偷偷看了几眼。没发觉有任何异常之处,他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压低了声音说:
“咱们出去谈,书卿还在……”
“就在这谈!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颜书卿的声音自上而下,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二人耳中。颜青鸿一拍大腿,指着沈归来回抖动了几下,责怪之意不言而喻。
沈归一见颜书卿露面,也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还不知道这位奉阳公主,与李乐安发生了怎样的‘事故’;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又无暇顾及那些儿女情长之事……
“哥,自从书卿知道你不顾自己生死,冲入北兰宫火场救回了书卿一条性命之后,我便对你这个兄长,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可如今母妃已经去世多日,这事儿却仍然没有一个结果,你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去?”
颜青鸿也不知道自己这位妹妹,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事情的。但此时面对她的质问,自己无论怎么说,都觉得有些不妥。沉默了半晌,颜青鸿指了指沈归说道:
“我们之前就调查过此事,发现杀人放火的真凶,乃是御马监的少监事柳执;而几日之前,御马监的监事陆向寅,便死在了沈归的手中……不信你自己问他,这事儿,到这里就算是……”
接到了颜青鸿提来‘皮球’的沈归,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对满面寒霜的颜书卿使劲点头。没想到颜书卿面对这番说辞,只是冷笑一声:
“哼……在厉害也不过只是个宦官而已,若他身后没有哪位主子撑腰,又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大的动作来?哥!莫非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书卿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害死咱们母妃的真凶,定然是颜昼那个畜生……”
“奉阳……那是你的长兄……”
“呸!我没有这等悖逆弑母的长兄!颜青鸿,我原本以为你的放荡不羁、你的自暴自弃,都是在颜昼与父皇的强势之下,为求自保才不得不穿上的一层外皮而已;可看看如今你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是不是这身外皮穿的太久、现在已经脱不下来了?还是你根本就是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纨绔子弟,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废物而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算我颜书卿瞎了眼,竟然还会对你这个废物二哥,产生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期许!”
奉阳公主对颜青鸿一番怒斥之后,便立刻夺门而去;反观仍然坐在椅子上的颜青鸿,确是一脸苦笑的模样。
沈归转身看着颜书卿那一袭白色衣裙,从藏书楼的大门消失,回过头来看着仍在不住摇头的颜青鸿,也是神色凛然地追问起来:
“其实我也一直想问问你,这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时至今日,我身为一个外人,自多也就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都是你颜家的家事,即便我真的想帮忙,也着实没有什么立场……”
颜青鸿听到沈归的问话,也颇为难得地正经了起来。他一摆手,看着颜书卿离去的方向,语气平和地说道:
“别看书卿她那义正言辞的模样,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慌张。虽然父皇不太喜欢我这个没出席的二儿子,可对书卿却一直极为疼爱。眼下父皇驾崩,她也就真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所以,无论她说什么,无论她如何想我,其实我都能理解。而我这个做兄长的,并不想让她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我只想让她继续做他的幽北公主,最好能再寻一个如意郎君,安稳幸福的过完下半辈子……”
沈归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这个浪荡公子、对于亲妹妹的疼爱之情。不过,对于这种爱护妹妹的方式,沈归虽然能够理解,心里却并不大认同。
此时颜青鸿转过头来,双眼直视沈归,又接上了他被自己打断的话题继续说到:
“我当然知道北兰宫的那一场大火,幕后主使者是太子。可如今他已经占尽了上风。正如你们所说那般,我手中拥有的,只剩下那几张不知何人所写、又不怀好意的字条,根本也做不得数。可日后若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我们真的能够合力扳倒太子,那么这个空下来的幽北皇帝之位,我不想坐也要坐。谁让颜家这一辈的男丁,就只有我们兄弟二人呢?而且,兄弟今天也跟你交个实底,我颜青鸿从小到大,都没想过要当皇帝。这并不是出于自谦自量、而是实打实的心理话。虽然出身皇族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又应该做些什么;但是我颜青鸿不想做些什么,我还是极为清楚的!”
沈归看着神色无比坚定的颜青鸿,心中既觉得诧异,又觉得感同身受。他沈归原本过的也是极为平凡的日子,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生活没有一丝波澜;可转眼之间,自己竟然活在了从前认为‘无比荒谬’的环境之中。他自己心中的无助与茫然,想必此时的颜青鸿,也正在感同身受吧。
“我啊,也是被李玄鱼大萨满生拉硬拽来的。来到这里之后呢,每一个亲人、长辈,都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要去做真正想做、真正喜欢做的事情。可以说直到今天为之,我依然在生受着他们的一番好意。可是我也十分明白,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要做些什么事情的。如今,我沈归的时机还未到,所以我还不能明白;而颜青鸿,你的时机却已经到了!只要你还想继续活着,就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
原本的沈归,是一个无比坚定的无神论者;可自从来到这片华禹大陆、又亲身经历了以自己‘固有观念’,无法解释的‘神迹’之后,他便开始相信那类玄之又玄的神秘学说了。
而那个让他转变观念、开始逐渐相信的东西,在沈归心中还有个名字,叫做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