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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归握着第二根钉子回到南康会馆的时候,颜书卿和李乐安两位‘下人’、已经在前厅等候他多时了。坐下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奉京方面派来的驿使,把兴平皇帝的回信带了回来。燕京奉京两地,相聚一千二百里余里;可没想到这一来一回之间,紧紧过去了两天时间而已。
“哦?陛下的旨意到了?看来士安的动作很快嘛?重新建成的官驿,如今竟然已经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乐安摆弄着手边的茶碗,没好气的说道:
“朝廷现在正值百废待兴之时,哪还有那么多银子重建官驿啊?想要礼部的官驿正常运转的话,最少还得等上一年光景吧!这封回信,还不是十四那个犟驴子怕你着急,生生跑死了三匹马,星夜兼程送过来的。”
“……十四人呢?”
“放心,人没什么大事,就是累着了!刚才我给他煮了一碗药粥,吃完就睡死过去了。他还年轻,身体的底子也足够健壮,偶尔一次经得住。等他睡醒之后,再好好调养调养就没事了,落不下病根。你还是先忙正事,看看朝廷的廷寄吧!”
沈归伸手接过了颜书卿递来的‘圣旨’展开一看,发现这道装裱颇为正式的黄绫圣旨之上,竟然只写了一行大字:幽北朝堂一切大小事务,君皆可一言而决,无需事先报予吾知。而且颜青鸿在圣旨的末尾留白处,还方方正正加盖了幽北皇帝的公私两道大印。如此一来,这也就代表了他这次‘放权’的行为,是真正具有法律效力的。
“……虽说我也讨厌履行繁杂臃肿的程序,但你哥这个‘甩手掌柜’当的,也过于彻底了吧?”
其实颜青鸿的这样一道圣旨,除了帮沈归‘摘钩’(免除责任)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能:代表幽北三路的朝廷,正式把两北和谈的最终决定权,交给了幽北中山王——沈归。
别看这么一道玉玺大印、只是名义上的事而已;但没有这道圣旨,他沈归和四皇子周长安之间无论谈出了什么结果,都只能算作‘合作意向’而已,天佑帝作为最终的决策方,是很可能‘阵前变卦’的!
沈归仔细地收好了圣旨,临出门前又朝着李乐安嘱咐了一句:
“齐雁……哦,就是我房中那头‘死猪’,是齐返的同胞兄长,也是实打实的自己人!一会等他睡醒之后,烦劳你也帮他仔细地检查一下身子,我怀疑他的肝脏可能出了问题……不过,如果你认为他的身体没有问题的话,那就让他等到天色黑透之后,跑一趟燕京府衙门书房,帮我把城东‘仁和当铺’的卷宗,抄出一份副本来;如果他手脚足够麻利、时间也还有富裕的话,再亲自去仁和当铺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发现。”
两刻过后,沈归把手中圣旨往周长安面前一摔,然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桌上的粥碗就呼噜呼噜地用起了早饭来…
“……没想到你们幽北的兴平皇帝颜青鸿,对沈兄你这位异姓王,还真够放心的呀!这么重要的一场谈判,他居然能全权交给你来处理,还不必事事上奏请旨……当然我也知道,他之所以能如此的信任你,也不是毫无理由的:如果有人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亲手把我也扶上帝位的话;那么我登基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也是……”
“肯定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念完了经打和尚!”
专心喝粥的沈归,一边‘嘎吱嘎吱’的嚼着佐粥的酱瓜,一边没好气地补上了一句。
“太初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莫非你就是如此看待愚兄的吗?周某虽然资质愚钝、文武两道也皆无所成,但唯独在容人之量上……”
沈归咽下了一口白粥,随后便开口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自辩:
“你想错了,这根本也不是心胸狭窄、度量宽广的问题。而是你们北燕王朝与幽北三路情况不同,所以也就不可同日而语。坦白的说,即便今日你和颜青鸿异地而处,我也是如此看待颜青鸿的!我想,身不由己的含义,你们二人都比我更加清楚。”
沈归的这个回答,倒是大出周长安的意料之内。
经他一手组建起的赤乌组织,如同御马监的料房、谛听的‘商人耳目’一样,也是个耳听八方的‘情报部门’;所以他对于幽北三路的那一场内乱的全部细节,也清楚的八九不离十。
在他看来,当年沈归才踏入奉京不久,就面临着‘全面崩盘’的必败之局。但他靠着‘左右逢源’的能耐、一手拉拢李家,一手拉拢颜青鸿;几经闪转腾挪之后,不但亲手夺回了郭家的中山路祖业;还顺带着把摇摇欲坠的幽北三路推回了正轨!
无论他表现出的模样,是如何放浪形骸都好;但他已经做出的成绩,却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面对着沈归这样的‘评语’、周长安仔细思索了半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所以太初的意思是说……所有北燕人的胸怀,都不如你们幽北人吗?这未免有些……”
“不不不!刚才我已经说了,这根本就不是胸怀的问题!而是幽北三路的底子薄,目前也需要我沈归这样一个异姓王的存在;而北燕王朝已经是坚如磐石了,如果再多出一个沈归,根本就是取乱之道!”
“这一点恕愚兄无法沟通。太初兄之才,实乃愚兄有生以来亲眼所见之最!我也曾扪心自问:如果我周长安站在你当初的位置上,即便能……能够‘一战功成’的话……也无法把损失降低到这等地步!坦白的说,如果没有你沈太初的存在,此时幽北三路这四个字,也一样不存在了;而他们颜家人的下场,不是被我平北大军攻下奉京城;就是在之后的那场‘夺嫡之争’当中,轰然解体!试问如同太初贤弟这等当世奇才,又怎会是取乱之道呢?……周某索性就直说了吧!如果太初兄有意入籍北燕的话,那么愚兄可以力保你至少能受封一个侯爵职位;而且以贤弟之大才,入阁拜相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坦白的说,尽管如今的沈归已经是‘幽北中山王’的身份,但北燕王朝这个侯爵之位,再加上周长安那‘入阁拜相’的许诺,也绝对足够打动沈归的心了!
这并不是‘当鸡头’还是‘做凤尾’的问题?而是‘鸡脖子’与‘凤凰翼’之间抉择。而且无论对谁来说,更大的‘平台’,也就代表着更加宽广的未来。
毕竟如今沈归在幽北三路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进取目标’……
“百里兄……我方才已经说过:幽北需要沈归,但北燕王朝却不需要。可听你方才这一番话,好像是真的不明白啊?…直说了吧,沈某十分感谢百里兄的抬爱,但在下暂时还没有脱籍的打算……如今我们兴平皇帝的圣旨已到,我们是不是该开始第二次和谈、以及准备面圣事宜了?”
是的,直到现在为止,两北之间明面上还是处于‘冰封’的状态之下。即使四皇子是受到天佑帝的暗中指派,前来与沈归进行私下磋商;但至少从明面上看来,他也只是位带着王爵头衔的皇子而已,根本就没有‘拍板’的权利。
不过,国与国之间的谈判,大致都是如此。大部分利益分配的比例,都是在私下里事先商议好的;所以在两国正式展开谈判之时,其实早已经达成了一定的共识。之所以会如此的‘掩耳盗铃’、‘脱了裤子放屁’,也是两国君主为彼此保留的一丝颜面。
毕竟大家都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如果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就化身为‘市集上的农妇’那般讨价还价、看着着实是不太雅观。
听到沈归正式拒绝了自己的招揽之后,周长安也心知此事不可一蹴而就,也就顺坡下驴,说起了两北和谈的事。
“剩下的问题,就还是那座东海关了。重建城关需要的人力物力我们如何分配;建城之后的商税又该如何收取;官卖物资的市场又该如何划分?在我看来,既然双方已经谈到了合作细则这个步骤,也就谁都再别想着占对方的便宜了!越快促成此事,双方的百姓也就越早获利……”
沈归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而后又指了指圣旨上那一道玉玺大印:
“从原则上来说,我们幽北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但这毕竟也是四皇子您出面、谈出来的结果;当然,百里兄的承诺,对于我沈归来说已然足够;但对于整个幽北三路来说,却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关于这一点,在下希望百里兄能够体谅。”
“理所当然。一会周某便入宫求见父皇;只待明日上午朝会之时,自然会让太初兄亲自入宫觐见陛下。”
周长安是何等的聪明,一听沈归方才的话,就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想与自己讨论细节。因为有了这一道圣旨在握的沈归,已经和自己的身份不对等了!虽然这沈太初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一旦他认真起来,瞬间就变成了谨小慎微的商人性格!
像他这样的青年俊杰,不能为北燕王朝所用虽然十分可惜,但也不至于让自己无法接受;毕竟幽北三路受环境与气候所限、根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太子;只要沈归没有修炼出‘移山填海’的神通;那么颜家那个‘土财主’,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北燕王朝的对手。所以其实方才沈归说的没错:北燕王朝多沈太初一人、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而少沈太初一人,也不过就是‘遗珠之憾’罢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沈归没有投入南康的怀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