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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剑问北燕 205.天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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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从根上算起,他沈归就是诞生于封建迷信活动之下的典型案例;可由于他本身的特殊原因所致,直到现在,沈归同学仍然还是一位反对封建迷信的先锋战士。他心中无比相信科学,也无比相信逻辑;对于那些所谓的因果关系、轮回宿命之类的玄学理论,他一直都是当成愚昧落后的封建思想去看待的。

    这种纯粹的唯物主义视角,对于华禹大陆的任何人来说,都是浅薄而且市侩的;然而对于沈归来说,却是使得他能够在这片似是而非的华禹大陆上,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沈归既不是天灵脉者,也没有接受过地灵脉的慧根灌顶,却也有着一种凡人无法企及的特殊之处。

    所以他把苗巫寨的神秘蛊毒,理解为一种肉眼无法辨识的细菌、或是种种不为人所知的毒虫毒兽;而对于内息功法之类的事,则理解为进化遗传带来的个体差异、与生物电波力场等等。

    站在沈归的立场来看,也不能说他的这种视角有什么错误,却显得有些片面和固执了。就比如说天灵脉者的超然于世、或是他曾亲眼见识过的回春圣手,包括那只被困在三仙洞中的荒古神怪——长乘;这种种异象,显然都不是靠着他记忆中那浅薄匮乏的科学原理,能够解释清楚的怪事。就连他想要牵强赴会、自欺欺人,也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角度!

    不过那些极其明显的硬伤,仍然还是被沈归所无视掉了;来到华禹大陆的二十个春秋,他一直都固执的按照原来的思路,生搬硬套在这个似是而非的华禹大陆之上……

    尽管,这是文化、历史相似所带来的思维误区,但也是沈归心灵之中的最后一个舒适区了……

    今夜,原本是月明星晴,万里无风;但随着一片乌云遮住了夜空星河,也宣告着一场暴雨转瞬即至。

    按照行走江湖的规矩来说,在赶夜路的时候如果遇上了晴天降雨,有一个专用的词汇,叫做天留客;那些长跑远路夜路的商人、以及靠着拉挂子为生的老达官爷,但凡遇上了天留客,那就绝对不会再继续赶路了。

    从神秘学的角度来讲,原本万里无云的天色,如果在顷刻间降下大雨的话,那就是上天对于此次行动敲响的警钟;也不光是镖局的达官和商人会停住脚步,就连朝廷出征的誓师祭旗大典上,如果遇上了这种天降异象,也是绝对不敢逆天而为的。

    而站在现实的角度,也流传着这样几句老话: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每逢天降暴雨的子夜时分,就轮到江湖上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拦路行抢之徒、外出行动打猎的时候了。

    有着暴雨的声音、以及昏暗夜色的掩盖,不但能够分散那些孤雁绵羊的注意力,还可以极大程度的削弱那些随队镖师的有效警戒范围;再加上一场暴雨过后,无论遗落下什么证据与痕迹,定然都会被雨水冲刷的七七八八;所以每逢这种天气,即便周围无遮无挡,即便只能站在原地生抗这场大雨,也不会有人敢于贸然继续赶路的。

    然而沈归却自恃武功高强,再加上他又是个无比坚定的无神论者,所以根本就不信天留客这个邪!当他发现雨势渐起之后,便迅速朝着身后打了个呼哨,示意远远坠在他身后的齐雁换上蓑衣,跟着他继续向长安城狂奔……

    然而被他强行按捺下去的心悸与不适,仍然还是随着马背的颠簸越演愈烈,最终瞬间爆发开来!大雨翩然而至的一刹那、沈归只觉得眼前忽然飞花、心中剧烈绞痛、后脑如遭重锤一般、连个保护动作都没来得及做,便向左一歪,直接从马背上栽下了身子……

    好在这雨势一大,驽马心中胆怯、再加上道路也变得泥泞湿滑,所以这一下虽然摔在了实处,却也没有给沈归带来多大伤害……

    远远坠在后面的齐雁,此时已然来到了沈归身边;他顾不上约束两匹面面面相觑的驽马,而是一手探起了沈归的鼻息、一手轻轻按压查探着沈归的全身骨骼……

    “哥,能说话吗?”

    暴雨如倾盆,砸在泥土与树枝上发出的声响,遮住了周围一切细琐的声音;满心焦急的齐雁不知沈归因何会栽落马下,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朝着牙关紧咬、双眼紧闭的沈归高声呼唤起来……

    等了好一会,沈归仍然没能开口说话,但好在他还能驱使着一根手指,微微指向了自己的嘴巴……

    “要喝水?”

    齐雁高声喊道,随后在沈归不置可否的态度下,伸手用力掰开了他紧紧咬合在一起的下颌……

    吞咽了三大口雨水,沈归胸前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喉咙也发出了一声濒死般的剧烈喘息,随即一个猛子便坐了起来;如此突然的变故,直把个满心焦急、却又束手无策的齐雁吓了一跳:

    “咳咳……呸……他妈的,这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诈尸啊你!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从马上栽下来了?十里外的草棚子里,倒确实有一伙等风的土贼;但他们就算拽来一架投石车,也打不了这么远吧?你到底是哪伤到了?”

    沈归听完齐雁的问话,也纳闷的在自己身上仔细摩挲了一通,然而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他使劲儿甩了甩脑袋,又伸手借着雨水抹了一把脸,便朝着远处正在雨中漫步的两匹驽马吹了一个尖锐的唿哨,示意齐雁自己无事、继续向前赶路……

    “能行吗你?这次是你命大,才没摔断肋骨;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沈归翻身上马,朝着身后的齐雁摆了摆手,随即双脚一夹马腹,伸手一勒马缰,便再次冲向了夜幕和暴雨之中……

    次日清晨,随着太阳的升起,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戛然而止了。沈归与齐雁二人,把那两匹跑炸了心肺的驽马,往镇口屠宰场的汤锅里一卖,便徒步走进了小镇之中。

    这个小镇叫做石佛寺,位于长安城以南,相距不足百里之远。可能正是由于距离不远,所以这个小镇的人口虽然不多,却有着不少支棚摆摊的小食铺,专做来往长安城之人的吃食生意。

    尽管沈归与齐雁二人,此时浑身的都是雨水污泥;但这石佛镇的村民可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从二人的衣物与配饰上,多少都能看出他们的不凡之处。周围摊铺的店家,此时也都纷纷支好了摊子,一边忙活着手里的工作,一边大声聊着闲天、等待着顾客上门。

    可能是由于此时天色尚早,住店的客人还没睡醒;所以镇子主街出现了两位浑身湿透的外乡人,也就自然会享受到万众瞩目、夹道欢迎的礼遇了:

    “正宗西府豆腐脑、羊肉丸的包子嘞!”“杂肝汤、肉夹馍,还备着大胡子卖的胡椒面哩!”“红枣小豆甑糕、各色各样的油茶面、是又顶饱又驱寒呐……”

    一时之间,两只落汤鸡的出现,引得正街上的各家吃食摊贩,扯开了嗓子争相叫卖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想做成今天这第一笔的生意,讨一个开门红的好彩头回来!

    沈归与齐雁二人,一步一对湿脚印的走马观花起来;最终,沈归还是在一个牛肉饼摊位前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一对干净利落的中年夫妇,丈夫负责做饼、媳妇儿负责做馄饨,二人谁也没高声揽客、只是专注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虽然这二位开市客不请自来,但那位摊主仍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兴奋之色;他只是迅速地擀着手上的饼胚,极其平和的招呼了一句:

    “来了?找地方坐吧。我们家就只卖牛肉饼和鸡汤馄饨,二位要几个?”

    沈归抬头看了看油锅,只见第一炉的牛肉饼此时还没有熟透;又回头看了一眼比出两根手指的齐雁,笑着对摊主回道:

    “四个牛肉饼,两大碗鸡汤馄饨!威武窑的鹰爪孙,最近落锁了吗?(衙门口的捕快,最近有没有设卡补盗的举动?)”

    那位汉子听完了沈归的黑话,手里连半分停滞都没有,仍然继续擀着那一张张的饼胚,扯着脖子朝后棚喊了一句:

    “两大碗鸡汤馄饨,来懂行的吃主了,多放海米啊……”喊完之后,他又扬起那张憨厚朴实的脸,朝着沈归客气的一笑:

    “小客官您好眼力,在这条街上您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家的东西真材实料啊!紧滑着(赶紧走)!”

    沈归听完之后眉头一皱,若有所思一般地掏出了一小块银子角,递给这位汉子结账;可没想到人家并没有伸手接银子,反而语带歉意的说道:

    “客官您看,我们两口子都是做吃食的,手可不能抓别的东西;有劳小客官多走两步,把银子放到后面那个笸箩里就行!”

    沈归顺着对方的眼神望去,也看见了棚子后面的一张桌子上,当当正正的摆了一个笸箩;而在这笸箩后面的挑棚竹竿上,也不知被哪家的熊孩子用白灰块画了一个花里胡哨的……

    “嘿客官你瞧瞧,我们镇上的伢子们多皮呀?哎,等中午收摊以后,我还得再去换一根新竹杆来,真他娘麻烦……”

    沈归仔细观察了这副出自齐返之手的儿童简笔画,眉梢眼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翘,就连回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轻松与安然:

    “是是是,是得把这根竹竿换了,摆在这里它也不像个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