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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剑问北燕 210.江州风月诱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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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两银子这个价码不多不少,放在燕京城都能做些什么呢?大概是一桌算不上顶尖的酒席、或是一块不大不小的阿芙蓉膏、或是一位过了气的青楼女子、或置办上一间杂院之中的小仓房;然而在南康这座名不见经传的江州城呢?则是一路之上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体贴入微的小心伺候。

    这两种花法究竟谁高谁低,只怕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的看法;只是对于沈归和齐雁来说,今日这八十两银子花出去,真是既舒坦、又实惠!

    且不说还未上席的酒菜究竟如何,单说这一场免费的澡,也令沈归与齐雁开了眼界!他们竟然在浴桶旁边的接手桌上,发现了两种稀罕物——洁牙粉与肥皂!这两种东西,在北燕王朝都是皇室御用的稀罕物;至于幽北三路那些土包子土财主,更是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就连颜青鸿这位九五之尊、皇帝陛下,都是用盐来洁牙的!且不去说干净不干净的事,要是一直这么刷下去的话,他还不早晚得上肾衰竭吗?

    然而就是如此珍贵的洁牙粉与肥皂,竟然是南康客栈奉送的!自己和齐雁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兄弟二人在这间店中的所有消费,全都由那八十两银子的套票里面出!这就等于去肉档只买了一盘猪下水,结果人家却是用头层的小牛皮来当包装纸!

    等到兄弟二人缓缓走入二楼雅间之后,这才明白了自己之前那小半辈子,简直就是白活了!

    这间二楼雅间虽然不大,但造型陈设古朴淡雅,不带一丝金粉之气,若单论华贵而言,就连燕京城的中等饭馆都远远不如;然而沈归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发现,原来这副看似穷酸的模样,竟然是本家刻意追求的风格!就连最新的那张饭桌,至少也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而摆在茶桌上的那盏小油灯,竟然还是漂洋过海的外域舶来品,造型与配色都充满了异域风情;就连摆在香案桌上的那座黄铜六角香炉,虽然是民间匠人的仿品,但无论是器型还是质感,都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而那位清瘦儒雅的掌柜,此时才刚刚打来了一盆铺满了花瓣的净手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木制的脸盆架上之后,这才躬身对二位正在打量屋中陈设的土包子鞠了一个躬:

    “二位客官,现在可以传膳了吗?”

    沈归闻言颇为含蓄的点了点头,随后掌柜再次欠身,面对着沈归倒退走出房门之外;不足半刻种之后,桌上已然整整齐齐的摆了四个热炒碟,而碟子的正中央,还有一煲闷着盖子的砂锅。

    “谢管事事先吩咐下来,说二位公子爷想要试一下本地的特色菜肴,在下便请来了江州城中最出名的一位厨娘亲自掌灶。山粉蒸圆子、干豆角烧肉、杂炒野菜、芦蒿豆腐干……至于这一煲呢,则是祛湿益气的黄精炖老鸡。这些都是本地的粗菜,也不知道二位贵客是否吃得顺口。先尝试一下味道,如果难以下咽的话小人立刻全席撤走,后厨中另备下了一位北厨,正在等着伺候二位。”

    作为一个资深的吃货,沈归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山野土菜的内中乾坤。虽然摆盘的确不太讲究,器皿也都是平民百姓的日常用具;但原料的选择、与刀章的功底,可连半点大问题都挑不出来;就拿那煲最显眼的鸡汤来说吧,不但黄精与老母鸡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本地货色;就连作为配料的党参与淮山,也定然经过了精挑细选的上上佳品!

    沈归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

    “非常好,看得出那位厨娘的手艺的确非比寻常。这张银票替我转交给后厨的二位师傅,权当我兄弟二人的谢仪了。”

    见沈归应下了这一桌子的家常菜,那位掌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轻声细语的道过了谢,小心翼翼的收好了银票之后,这才招呼了一位样貌清秀的小厮进入房中;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学徒,左臂抱着一个小号的泥炉,右臂抱着一个中号的酒坛子,坛子上还隐约有些没有擦拭干净的泥封印记……

    “那鄙人就不打搅二位的雅兴了,趁着锅气还在,请二位尽早用膳吧。这一坛乃是窖藏了三十年的九酝春,不算名贵,但胜在入口柔和,余味悠长;这位乃是九儿姑娘,鄙人请她来给二位温酒添香的……不过嘛……”

    沈归看着那位模样清秀、但面带羞怯的小姑娘,不经意的随口问了一句:

    “不过什么?”

    “…不过…九儿姑娘她……是位清倌人……”

    “知道了,去吧。”

    待所有闲杂人等退出外门以外,那位九儿姑娘怯生生的给兄弟二人施了一个礼,又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窗子;随即走回门边,手法利落的燃起了那架小火炉,默默无言地开始做起了自己的工作。

    沈归与齐雁早就饥肠辘辘,方才又空腹洗了场热水澡,如今饿的已经开始发慌了!再加上此时还有外人在场,谁也不便开口说话,只好专心致志地吃起了桌上的菜肴来。

    桂花味儿的熏香,菜肴散发的锅气,陈酒老姜散发出的香醇辛辣,还有女子身上那淡淡的脂粉香;这些迷人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竟然让一路上吃尽了苦头的兄弟二人,生出了一种两世为人的错觉。

    犹如身在梦境之中的沈归,忽然想起了一首不大应景的诗句: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虽然这两句诗背后的真意,乃是充满了对那些遗忘国仇家恨之人的讽刺与蔑视,是诗句提到的地点,也是江南的临安府、而并非是这座江州城;但就是这看似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件事,却也让沈归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看来这江南道不光风光旖旎,就连生存环境都是如此恬静舒适,怪不得齐雁方才都想以二十岁的高龄,毅然在此退休养老呢!像是这样的人间天堂,有谁不想、又有谁不会沉湎于其中呢?

    不过这江州风月虽然美妙,却也是一把无色无形的软刀子,能够直接由内而外地剔除大好男儿的骨头与志气,只知终日沉湎于纸醉金迷的环境当中……

    在快马弯刀面前,就是是那些雄浑壮阔、气贯长虹的千古名篇,也终究是苍白无力的废纸一张而已。

    次日晌午时分,待沈归与齐雁二人离开客栈之时,掌柜亲自带着四个伙计笑脸相送。临别之时,不但奉送了干粮与美酒,更奉上了一张做工精巧的名帖,承诺下次再来江州之时,可以提前派人捎来一个口信,他定会派人出城相迎。

    沈归与齐雁带着浆洗已毕,但还未能全部烤干的旧衣服,背着那两个包裹,踏上了江州城的正街。正午时分的江州城,与夜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街面上真可谓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路上行人也都是步履匆匆,紧皱眉头;就连那些扛着重物的力工,都咬牙切齿的歪着脖子,顶着大麻袋小步疾行……

    虽然比不上被敌军破城那般仓惶,但整个城市的速度,却已然晃花了齐雁的眼睛!

    “哥,你说他们都忙什么呢?”

    沈归听到了他这个问题,立刻从遥远而熟悉的生活节奏之中,暂时抽离开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忙着干活呗……”

    “嗨,谁不忙着干活啊?我是在问他们只是干活而已,为什么会显得如此着急……”

    沈归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跟齐雁解释。对他来说,无论是北燕王朝还是幽北三路,生活节奏全都比不上南康来的更加快速。沈归心里当然清楚,这是商业发达带来的必然结果,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而且见到这样一番景象,倒是也让沈归觉得南康王朝的社会环境,变得更加真实、更加立体起来。

    无论经济何等发达,城市如何繁荣,那些服务的周到,充盈的物资与丰富的娱乐,都是兜里揣着大把银票的富贵人家才能享受的稀罕物。像是在江州城、乃至整个南康境内,有了银子,走到哪里都是天堂;没有银子,走到哪里也都是炼狱。

    沈归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华延商帮金牌,又捏了捏包裹里的银票卷,侥幸似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老子兜里有银子!

    兄弟二人在街面上转来转去,本打算寻一架普通的马车,可没想到才刚刚走出两条街去,竟然就被一个青年迎面拦住了去路!沈归转头一瞧,嘴角立刻就翘了起来:

    此人正是昨夜那位精明老辣的地陪先生——于家商号的管事,谢川。

    “呵,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二位贤兄昨夜休息的可还好?今日就打算离开江州城了吗?如果有什么需要效劳之处无需客气,随时都可以来于家商号找我谢某人。”

    沈归看了看齐雁,眼珠一转,便立刻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正巧遇了谢兄,那我们也就一事不烦二主了!不瞒你说,我们兄弟二人啊,都有一口嗜好……”说到这里,沈归用手指比出了一个烟枪的手势……“打算跟您这……”

    “公子公子!千万要谨言慎行啊!”

    那位百依百顺的谢川,此时听到沈归需求之后,竟然仿佛被热水烫到了一样,直接出言打断沈归的下话;而后他又小心翼翼的左右打量了一会,见无人注意之后,这才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