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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谛听在自家的大本营里,到底会神通广大到何等地步,沈归在一时半刻之间、还摸不准确切的脉络;可当他们再次返回建康城之后,却亲身体会到了什么才叫做一手遮天!
世人都盛传南康王朝管辖的村县州府各地,全都是律法严明、官吏清廉,乃是一个阳光普照万民、穷富共襄盛事的人间天堂;然而自己分明先在光天化日之下、举手投足间便彻底剿灭了整个南虎帮、之后又在城北土地庙外,亲手屠杀了上百号的各地灾民!如今才过去了短短几个时辰而已,那几百个生命的消散,就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而这些被彻底抹去痕迹的鲜血与灵魂,就只是因为谛听把这些人命,当作了换取罗寅生还的一个添头而已;如果说这样的社会环境叫做律法严明、阳光普照的话,那沈归还真的不知道什么叫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了!
而这五位与多宗人命案有所牵连的在逃要犯,就因为有着谛听出面负责收拾残局,竟然就可以在案发次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建康城中!像谛听这份手眼通天的能耐,无论是在化外蛮荒之地的幽北三路、还是在没落腐朽的北燕王朝,都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
沈归还为了试探一下,特意走到了几位巡街的捕快面前;可就连此等自投罗网的行为,这些官差只是露出了些许惊异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人上前盘问半句。
虽然这建康城的人口众多,但社会环境却十分祥和。平日里就算是打个架、斗个殴之类的小摩擦,都是足够令周围的百姓抻长了脖子、瞧上好半天新鲜的事,就更别提昨天发生了这么一场天大的刺激!就算是有些人并不清楚内情、但这些公门中人,却肯定是心中有数的!
那么谛听到底是如何把这么大的事消弭于无形之中?又动用了多少关系门路,才能泯灭了律法的公正与威严?而且他们既然一直以合法商人身份自诩、又为何会对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事,如此驾轻就熟呢?
这些答案,也许只能等它自己悄悄浮出水面了……
沈归一行五人选择的落脚点,便是秦淮河边头等的客栈:仙客居。从各自房间的窗口向外望去,便正是那条流淌着脂粉琼浆的秦淮河。
待众人洗去了身上的污渍,又草草吃下了一些食物果腹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直到傍晚时分,众人才算勉强缓过了神来。
咚咚……
精神足满的沈归,才刚刚蹬上了那双满是血污的旧靴子,门外便立刻传来了两下叩门之声。普通人叫门,通常都会选择连敲三下;但这种惯例给对方带来的感觉,未免有些催促的意味;所以最顶尖的客栈伙计,叫门都只敲两下即止,给房中的客人留下一个心理上的缓冲期。
从这个小细节中,感受到了南康先进服务理念的沈归不禁莞尔一笑、随即便张口应了一声:
“进来吧!”
话音一落,两扇雕花木门便轻轻推开;门外一位五官干净平凡,嘴上还带着些许绒毛的半大孩子,落在沈归的视线当中。
“客官休息的还好?您的几位朋友,如今已然在前厅落座饮茶了;小的是特意来伺候您起床的……”
一句话说完,这小伙计见沈归没什么表态,便转头朝着楼下轻咳了一声;片刻之后,他从另外一个伙计手里接过了一架冒着热气的铜盆、还有一身簇新的绸缎长衫:
“更换的衣裤靴袜,小人都给您放在这里了;一会我就在门边上候着,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开口吩咐……”
说完之后,也不等着沈归赏银,便倒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门之外……
昨日刚刚经过了一场血战的沈归,本打算入城之后仔细的探听一下谛听的底细;可如今一觉醒来,转念又一想,却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下他们毕竟是在谛听的老巢之中,众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一处不落在人家众多的耳目监视当中;身处这样的情况之中,即便真的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也无非就是人家谛听想让你知道的罢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应用价值!
既然如此,莫不如就等着那位谛听的君上伤势有所好转之后,双方再来上一场面对面的沟通好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沈归也暂时放下了心头之中的百般纠结;他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服、与众人一起游览了华禹大陆顶尖的旖旎风光!
逛了没多久,太阳便开始落下山去;而这一行五人,也再次转回了秦淮河边;准备待华灯初上之时,好好观赏一番传说中的花船诗会、画舫乐音……
“几位贵客还真是让小人好找啊!在诸位临行之前,在下不是说过嘛,只等日落之后,诸位一定要返回敝店用餐!还好还好,小人总算在这里寻到了几位、还不至于误了大事……
这位上气不接下气的半大孩子,正是方才伺候沈归起床的小伙计。听了他这一番略带嗔怪的话之后,沈归心中对他的那点好感,便由于这番不知进退的逾越之言、瞬间消失殆尽。
“我等虽在贵宝号落脚,却未必一定要在你们仙客居用膳啊!你可以把我的原话带回,就告诉你们掌柜的说,这天下的银子就如同海底泥沙一般多,绝不是哪一家能够独吞的!”
这小伙计听了沈归略带不悦的口吻之后、明显愣了个神;随即抬手就给自己来了一记小耳光,点头哈腰的连声道歉:
“全怪小人说话不明,让公子您误会了不是!这店钱与酒饭帐,早就有您的一位朋友提前备足了,根本就不用几位操心;而小人此番前来、也是由于您的那位挚友打算今夜宴请诸位,如今已然在前厅等候多时、小人这才会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沈归听完之后面色一沉,二话没说便随着这位小伙计的脚步,回到了仙客居之中。
“这位仪表不凡的少年俊杰,就是幽北三路的中山王——沈归沈王爷吧!在下久慕王爷大名多时、今日有幸得见才知,那民间传闻当中的绝世风采,竟然还不如本人的十之一二啊!对了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小姓黄,单名一个靖字,平日以贩售药材为业、勉强糊口度日……”
还未等沈归等人踏入仙客居的大门,一位身材矮胖、衣着朴素的大胖子,便点头哈腰地走了出来;他嘴里说着场面话,见到沈归的身影纳头便拜;而那些甜言蜜语的话,便继续犹如不要钱一般拼命向外迸发起来。在这大段大段的吹捧之中,连一个插话的气口都没给沈归留下,硬是靠着单人表演,强行把双方的距离拉进到了异姓兄弟的程度……
但是,如果单从外貌上看,这位名叫黄靖的胖子,最少也有六旬开外了!
“慢着慢着!您先慢着点说,我还没倒过来您说的那些关系呢……”
黄靖一跺脚一摊手,恨铁不成钢地扯住了沈归的右臂,连退带拽地把他往桌前一让,嘴里的话又换上了另外一种口风、继续跟他解释起来:
“你看,老哥刚才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这齐大牛、齐二牛两位老叔,是你这两位结拜兄弟的亲叔父,这层关系不会有假吧?而我黄靖早年去太白山脚下进药之时,曾经被齐家的老哥俩救过一条小命,所以齐大牛、齐二牛两位恩公,便是我黄靖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这层关系,也断然不会有假;既然如此的话,那黄某与恩公家的兄弟俩,也就等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了!而你等三人既然自幼结为异姓兄弟,那黄某也自然连带着烧了同一炉的香火!当然了,黄某痴长诸位几……几十岁,但这辈分却不敢乱了!如果不是怕折了三位兄弟的寿数,黄某本该自称小弟…”
要说这生意人呐,还真是不容易!黄靖他不但提前包下了整个建康城消费水平最高的一家客栈;如今还得舔着脸的跟三个二十岁出头的后生攀干兄弟!要知道这个黄靖的年纪,比齐家老哥俩可还大上了近二十岁呢!如果平日里街上遇见,叫他一声黄爷爷也不为过啊!
沈归越是听他在这乱攀交情、眉头皱的也就越来越紧;直到他以六十余岁的高龄、毅然决然打算改口自称愚弟之时,沈归也终于忍住不了:
“先别忙着套交情,让我先捋顺一下关系……你叫黄靖,以贩售药材为业……黄……贩药材……你是南康黄家商号的?”
“大哥好眼力……”
“别别别!没论明白之前,您老人家还是先叫我沈归吧……”
“哎,王爷您果然好眼力,我们黄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南康药材贩子,竟然能入的了王爷的耳朵,看来我们黄家应该是要时来运转……”
这黄靖后面的肉麻吹捧、沈归根本也没听到耳朵里;他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就是垄断华江以南所有药材生意多年的黄家,与自己这个漂泊无依的江湖人之间,到底能有些什么事可谈?
莫非他们想与自己做上一笔长久的药材生意?但天下何人不知?自从兴平皇帝颜青鸿登基坐殿、自己这个中山王,就变成了一个名誉头衔;如今真正能代表中山路意愿的人,应该是傅忆才对嘛!
不过这黄靖显然有求于自己、自己又何尝用不着他黄家人呢?姑且先听听他此行的真正意图便是。
而且即便他满嘴都是胡说八道的废话,好歹还能省下一顿饭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