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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就在沈归准备对白玉烟痛下杀手、窗外忽然乍响一道春雷之时,华禹大陆上的各个角落之中,都同时发生了一件件有些奇怪的小事。
北燕王朝,荆楚之地的玄虚道宫之中,当代掌教真人张青牛,正一如往常那般、在玄虚大殿之中观灯悟道。江湖盛传,无量真人面前这盏不灭道玄灯,已然持续燃烧了近五百个甲子,而盏中那从未减少的灯油、便象征着北燕王朝、乃至华禹大陆的气运。
然而今日这一道春雷乍现,直接便轰在了雷殛玄虚殿的金顶之上。虽然眼下正值初春,与往年雷火炼金殿的雷雨季节不符,但对于张青牛来说,这种意外也算不上是什么怪异之事。毕竟玄岳山顶高耸入云,经常都会引动天雷,没什么新鲜的……
然而今日的这道惊雷,竟直接把“防雷防电”的金顶玄虚殿,直接轰出了一道天窗!那一道昏暗的光束从缺口而降,直接打在了张青牛的头顶……
无量真人缓缓睁开了双眼,眉头紧锁地注视着眼前那盏玄门至宝——不灭道玄灯……
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这盏持续燃烧五百个甲子的镇教至宝,竟然会在自己执掌门派之时熄灭!
与此同时,北燕王朝中州路的中岳山巅,坐落着华禹大陆的释门首宗——南林禅宗。在南林禅宗的清净古刹之中,建有一方金刚莲花池。据说池中栽种了八万四千株“芬陀利花”,也就是经文中常常都会提及白莲华,象征释家的八万四千法门。
南林禅宗的前任住持方丈——弘慧禅师,选择了俗称“闭口禅”的止语,为自己的修行法门。庙里的许多香客信徒都曾见过:弘慧禅师乘着一叶扁舟,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莲花池中入定参禅的庄严法相。
而现任的住持方丈法号归心,并没有修行观止,而是持了三聚净戒。不过尽管二者法门不同,但他也同样喜欢在这片莲花海中修行;许多人都认为他是故意模仿弘慧禅师的言行举止,单纯的是个仿冒品罢了。但对于归心禅师本人来说,置身于这片莲花池中,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自在。如此一来,对自身的功德修行能否有所裨益,归心禅师凡倒是并不太在意了。
今日清晨,归心禅师主持了寺僧的早功课之后,便照例解下了那一叶扁舟,在遮天蔽日的荷花池当中观华定慧。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乍响一道惊雷,那原本如同绸缎一般平滑的水面,也仿佛为那道若有似无的雷音所动、被撩起了一池春水……
此时置身于舟上的归心禅师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以心眼观想此间俗世。只见,那原本满池洁白的莲华,在刹那间盛开、又眨眼间全部凋零;那一片片洁白无暇的莲瓣、仿佛沾染了这俗世间的三灾业火一般、迅速燃烧殆尽,只余下满池的乌灰……
归心禅师重新睁开肉眼,只见这天地依然还是原来的那番天地;只是原本那些尚未盼至花期的莲朵,此时已尽数凋谢;颓唐衰败的枯黄色、布满了这一片金刚莲花池。
归心禅师发出了犹如洪钟大吕般的叹息声,驾下扁舟无浪无桨、竟凭空向岸边自去!如此诡异的一幅画卷,与南泉禅宗弟子口中的“一苇渡江”,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而远在西疆的三界殿,奉行的则是另外一家释宗流派。毕竟释宗法门大道无有穷尽,无论是禅宗还是武宗、都只是八万四千法门分支当中的一员罢了。尽管从华禹大陆的普世观念看来,西疆之地的伏鲁宗,就只是大小金童佛妖言惑众、圈地为王的一伙土寇,甚至比起著名的草台班子——幽北三路,都远远不如;而且大金童佛与小金童佛之间的关系也是忽远忽近,没有面临外部威胁的时候,他们二人之间也偶尔会发生摩擦。
正所谓家无二主、国无二君;如果从释宗佛法的角度来讲,他们两位转世佛之间的分歧众多,彼此也难分对错;然而从现实主义的角度来看,他们二人之间的所有矛盾,就只是源于政、教相争的结果罢了。一言以蔽之,大金童佛掌军束民,小金童佛掌教理财;小的管前世轮回、外加钱袋子、大的管现世今生、外加枪杆子。
所以这座供奉佛祖的三界殿,总是一副老行伍做派的大金童佛,其实很少踏足其中。
今日清晨,刚刚为佛祖供奉了酥油的小金童佛,正在用一小块白色的牦牛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三界殿外的一架架紫金玛尼筒;他每日作罢了早晚功课,都会周而复始的做这种外人眼中的粗活。他总会一边小心翼翼的擦拭心中的圣物法器,一边低语诵念咒文祷言,就犹如玛尼筒一般轮转不断、无来无往。
他坚定的相信,凭着在山顶虔诚转动玛尼筒的方式,可以祈下福光普照百里、得成吉祥圆满。
今日的小金童佛也一如往常、满心虔诚地摩挲着一具具足有一人多高的玛尼筒;然而随着天边一道乍然而起的惊雷、那一架架由紫铜铸就的巨筒,竟仿佛遭受雷殛一般、齐刷刷地轰然倒底,碎成一片片铜块!
面对如此诡异的景象,小金童佛手中仍然攥着那张象征着神圣吉祥的白色牦牛皮,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地上的碎片……
诸如此类的异相、以各种面目出现在了华禹大陆的各个角落;无论是扶余城中的萨满教、申城当中的天神教派、闽江东越城的天后庙、甚至就连总坛隐藏在巴蜀道的华神教,全都生出了种种令人无法解释的奇妙变化。然而这些怪异之处虽然各不相同,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一道惊雷。
申城以南十六里开外的郑氏大宅,夜幕已然悄然而至。
倒在血泊与残肢当中的沈归,此时方才幽幽转醒。他耳边传来了雨滴滚落屋檐、而后又落在青石板上敲击出来的叮咚声;他的神智已然恢复了清醒,双眼却暂时无力睁开。他左右摸索了几番,除了粘稠的血浆与圆滚滚的人头之外,就只摸到了自己极其熟悉的两把神兵。他握剑在手、以惊雷借力勉强站起了身子。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眼皮猛然发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除了一片血红色的薄纱之外,他的视线之中什么都没有……
窗外的雨势已然开始转弱,诸多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传入沈归耳中;他握紧了双剑,摸索着藏到廊柱后面,准备随时暴起伤人。
无需多言,来者正是李乐安等人。
众人距离祠堂尚有很远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已经被这番血腥场面所惊。李乐安和颜书卿迈步便欲冲入祠堂,却立刻被同样满面焦急的齐灵烟、伸手强行阻拦下来:
“别冲动,里面有没有埋伏谁也说不好。让老齐先进,咱们留在外面接应!”
众人当中身手最好的齐格奇,与齐灵烟对了一个眼神之后,便立刻抽出腰间马刀,矮身弓腰小心翼翼地迈过了祠堂那高大的门槛……
“安全!”
齐格奇刚刚走进祠堂,便见到了从廊柱后转出身影的沈归。他先是向其余众人吼了一嗓子,随后一把搂住了这个满面茫然的“血人”。齐格奇一边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用长辈一般的口吻埋怨道:
“你这孩子平日不是鬼精鬼精的吗?可在给老王爷报仇这件事上,为啥就这么愚蠢呢?你打算怎么干、又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倒是也提前跟大伙商量商量啊!况且想要为老王爷和铁兄弟报仇的又不只是你一个,难道我们就……哎?你看什么呢?”
方才齐格奇见到沈归平安无事,原本心中还是无限的欢喜;可当他情绪稍缓仔细观瞧一番,却发现沈归的眼神有些呆滞木讷,不由得愣住了神……
“呵,没看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了……”
沈归使劲摇了摇头,苦笑着对齐格奇说出了自己如今的状况。齐格奇闻言,立刻朝着门外大喊几声,把李乐安吓得是连滚带爬地跑进祠堂当中……
齐格奇撕下了供桌上的一片黄绸,制作了一支简易火把;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众人这才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沈归双眼的状况……
视力正常之人,都长着一副黑白分明的眼珠;可如今沈归的双眼,已经变成血红一片,完全看不见眼白的踪迹!
李乐安拼命地在他眼前挥舞着手臂,眼泪犹如檐下雨滴一般绵延不绝:
“沈归,你看得见手吗?看得见火光吗?看得清楚乐安吗?说话啊你!”
被火把和手臂这么一晃,沈归竟真就歪了歪脑袋;他先收剑入鞘,又伸出一只右手、轻轻地捏了捏李乐安那张已经哭成了小花猫的圆润脸蛋,语带疑惑地低声说着:
“被火光这么一照啊,好像还真看见你的胳膊了……不过就只是轮廓和虚影而已,其他的仍然什么都看不清楚。这种感觉嘛……就好像眼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看什么都是花的……”
李乐安闻听此言、一屁股便坐在了尸山血海当中,放肆的嚎啕痛哭起来;齐格奇则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无比暴躁的开口问道:
“李丫头你先别急着哭啊!快跟我们说说,沈归这一对儿招子(眼睛),究竟还保得住吗?”
李乐安一边大哭,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
“呜……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就好了……“
“那你还哭什么呀?”
“呜……你管得着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