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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谛听被颜青鸿与沈归二人合力、共同驱逐出了幽北大地之后;至少在街面上来说,想找齐一套服烟的工具,根本就不是多给银子的事。不过这猫有猫路、狗有狗洞,旁的人或许摸不到庙门;但对于灰狗这样的江湖人来说,只要他看得起你、手里的银子也宽裕,几乎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不到半刻钟的时辰,灰狗手下的几个弟兄,便搬来了三个小木匣,高中低档次的烟具一应俱全。就凭灰狗这份出色的办事效率、与周到细腻的心思,也让颜青鸿暗自记在了心上。
一见“救命灵药”送到,沈归按在颜久宁头上的手,总算是放了下来:
“灰狗,给颜老祖烧一泡烟。”
“草民该死,实不善此道。”
沈归奇怪的回头盯了他好久,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你的诨号叫做灰狗,那你认识一个叫黑狗的南康人吗?”
“黑狗不是个生僻名,江湖上也有很多只黑狗;不过草民却是一只看家狗,平生从未踏出幽北半步,对于南康的同道中人,自然也不太清楚的。当然,王爷如果有吩咐的话,草民也能托江湖上专跑外线的朋友,仔细打听一番。”
“……那倒是不必,我也就随口一问罢了。”
“还差一口啊……”
就在他们聊闲话的时候,半昏半睡的颜久宁,喉咙里再次挤出一声呻吟;沈归急忙取来烟具,借着他药缸下的柴火,侍弄起了那本该是用于镇痛止咳的救命良药。
“颜老祖啊,沈某上一遭伺候旁人服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记得那个人在临死之前,还给我留了一笔天大的富贵作为报酬;而今日沈归硬着头皮重操旧业,自不是为了金银之物,只为讨您老人家的几句心里话而已。”
说完之后,黑硬的阿芙蓉膏已然熏软,沈归把填好的烟枪在颜久宁面前一晃,又将烟嘴塞进了他的嘴里;待对方刚吸半口、便立刻又抽了出来:
“这是灰狗专程寻来的货色,味道如何?”
“好!好!再来……快!再给我闷上一口!”
“好说,但我想知道,你是何时与华神教互相勾结的呢?”
“华神教?你说的是那群傻子吧?老夫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我说完了!来一口,快来一口啊!”
“没关系?那又为何会被颜重武当场擒获、还搞成了今日这步田地?”
“他们只是谛听给我派来的奴才而已!老夫是何等身份,焉能与……嗬呀!难受啊!我已经都说了,你该给我一口的!沈归我求求你了,这劲道马上过去了……”
沈归听完之后想了想,伸手又赏了他一口;同时还对李乐安挥了挥手:
“乐安,这东西闻久了会要人命的!关门开窗,你们都出去吧。”
李乐安手脚麻利的推开了窗子,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带着胭脂香气的五层棉布口罩,仔细套在了沈归脸上:
“按你的说法缝的,先替我试试效果吧。”
说完之后,她便带着这群闲杂人等,退出了后院正堂。
颜久宁是一头成了仙的老狐狸!别以为宗族府不是什么实权衙门,日子就能过的安乐祥和!那些名门望族家里的恩怨纠缠,比起一个小国来也不遑多让。既然颜久宁能稳坐族长之位多年,就定然不是一个年迈昏聩的老糊涂虫。
他身处漩涡中心、多年来却一步都未曾踏错;单凭这一点,那就比沈归之前的所有对手都更加老辣、经验也更加丰富,养气的功夫也足够炉火纯青。
然而再精明的老狐狸,沾上了阿芙蓉膏这种东西,也会变成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这东西的阴毒之处,沈归清楚,谛听也同样清楚;所以他们才选择了这种老手段,来彻底控制颜久宁。
如今看来,此举不但效果极佳,而且隐蔽性也更强!
任凭他颜久宁将自己修成了一个八风不透、可只要沾上了这口嗜好,那么立刻就变成了一个破麻袋片,认人宰割。今日,沈归只凭着一杆小小的烟枪,便将他肚子里的藏货掏了一个干干净净。
纵使这诸子百家、漫天神佛、在华禹大陆上呈现出了百花齐放之势;但越是偏远贫瘠的蛮荒地区,百姓的思想也就越是保守固执;至少在幽北三路这一亩三分地,萨满教的群众基础,还是牢不可破的。
所以华神教潜入幽北三路,就不可能是为了发展信徒而来。去掉了一个错误答案,结果也就昭然若揭了。毫无疑问,华神教的矛头,直指中山路战场。
颜久宁与谛听纠缠不清这件事,无论是颜青鸿还是万长宁、早就是心知肚明的事了。水至清则无鱼,自打幽北三路改元兴平之后,宗族府实力也被一扫而空,几乎沦为了一个“皇亲联谊会”。对于如今的宗族府来说,慢性死亡的下场早已注定,犹如颜久宁日渐衰老的身体一样,全都无力回天。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颜久宁为了维持自己的稳固地位也好、放不下对于金银的执念也罢,与谛听暗中勾结、牟求私利,也不值得颜青鸿妄动干戈。
按照原本的步骤来说,只要颜久宁一死,颜青鸿立刻就可以随便寻个由头、将宗族府彻底打散、从奉京城驱逐出去。失去了颜久宁这个主心骨坐镇中军,剩下那些没出息的皇族子侄,想要争出一个沐猴而冠的机会来,至少也要三五年的光景。
皆时,幽北大势早已定盘,再也没有倒转昆仑的余地了。
不过,站在谛听的角度来看,这事可就透着一股邪气了。
有了阿芙蓉膏开道,颜久宁的精明老道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可他的年纪实在太大,随时可能会突然毙命;再者说来,宗族府的颜家子侄无数,但由于极其富足的生活环境所致,培养出来的人才,都是那些只知飞鹰走犬、纵情风月的浪荡公子;或许他们当中能出几个诗人才子、也可能养出几位丹青妙笔,但往后数上三辈,也没有人能顶替颜久宁的位置。
如此不稳定的一笔“投资”,根本就不是谛听常用手段;那么谛听此举,究竟意欲何为呢?
没想到,沈归才刚刚走出堂屋大门,便寻到了问题的答案:
“沈归,这剪除宗族府的事你就揽下来吧?眼下瓜还未熟、蒂已先落;火候未到,又几乎涉及了所有的皇亲国戚,实在是牵连甚重。我方才想了一下,这事无论交给谁,都容易留下无穷后患,我也实在无人可用了。另外,北燕平叛大军退出了禹河岸边,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大黑熊虽勇冠三军、深谙阵前用兵之道;但谋略与心计方面却有所欠缺,实在令我放心不下。如果士安的腿脚无恙,他还能替你分忧……哦对了,还有中山路的战情……”
颜青鸿见沈归面色凝重,也收起了继续闲话的心情。说到底,他也是个赶鸭子上架,初登大宝的新君;手下的官员,不是拔苗助长的新丁,就是维持朝堂正常运转太子余党;让他们勾心斗角、党同伐异自然不是问题;可上了战场能有几分能耐,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即便其中有几个出类拔萃的新锐,颜青鸿也不敢用这场灭国战,去验证新人的成色啊!
幽北国事已然如此复杂,沈归自己又背着一大筐的麻烦,眼下又自认命不久长,犹如一团乱麻堵住了心窍,整个人都燥如焦炭……
等等!命不久长!
沈归听到颜青鸿絮絮叨叨的求援之后,立刻就被点醒了神!如果自己身体无恙,那么这些事情虽然杂乱无章,但耐下心来、捋顺着脉络小心整理,也不过是花些时间的问题罢了;可如果真如宋行舟所言,自己大限已至的话……
那么颜久宁这一笔看似亏本的买卖,还真就扭亏为盈了!
如何对付沈归这样头脑聪颖,好奇心重、又同时命不久长之人呢?很简单,凡心思缜密,心中忧虑必重;给他制造出海量的难题、拖垮耗光对方的余日即可。
如此想来的话,欲报杀父之仇的郭兴,意外的选择了漠北军最不擅长的攻城拔寨,稳扎稳打的进军方略,就真的只是被自己诡计多端的印象,吓破了胆子吗?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沈归立刻对颜青鸿摇了摇头:
“这些事我做不了,拔掉宗族府这根钉子的事,你可以交给李清去办;锦城的情势虽然危急,但等到秦军的黑甲军踏入蓟州、我们幽北再做准备不迟;另外,还可以遣使臣、前往北燕与漠北西盟部族,争取与其达成战略同盟……算了,眼下最着急的不是我们,还是等他们找上门来再谈,也好争取主动态势。一会我给你荐一个人,可以作为所有对外谈判的主要决策人。”
沈归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颜青鸿听得是连连点头:
“好,一会你叫他拿着你的印鉴,直入东暖阁即可。另外我看这灰狗确实不错,用至尊赌坊代替清泉茶社的事,我也没什么意见。”
“战时的权宜之计罢了,李清远比他稳重许多。待日后天下承平,你也可以重新换将,到时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今日我给你荐了两个人才,你也该还我一礼吧?”
颜青鸿听完沈归的话,扭头看了一眼其貌不扬的灰狗,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可能要亏本……
“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方钧平。”
“不可能!我颜青鸿好歹也是个皇帝,皇城哪能开空门啊?”
“看门的将军,你随便找谁不行?方钧平放在你这,实在是浪费人才。而且即便真到了敌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幽北大势已去,有他没他,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吗?再者说来,这笔生意好歹也是二换一,你又不亏本!”
颜青鸿歪着脑袋思量了半晌,发现沈归说的句句在理,心思也就开始活动了起来:
“那我也得先听听,与外邦使臣谈判的人才,到底是谁啊?”
“你认识啊!齐返。”
“那个小胖子?”
“对啊,按份量算的话,你赚的就更多了!”